这些记忆碎片,清晰、鲜活、饱含着强烈的情感——虔诚的宁静、少女的羞涩、品尝甜食的微小快乐、以及最终被无边恐惧和绝望吞噬的痛苦——它们不再是旁观者的描述,而是如同亲身经历般,瞬间淹没了秋浔渡的意识。
“呃啊——!”
秋浔渡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不是来自身体的创伤,而是来自精神被强行塞入他人记忆的巨大冲击。尤其是那末世降临时的绝望与痛苦,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的左手按在女丧尸的额头上,剧烈地颤抖着,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在承受着不属于自己的痛苦记忆洪流,另一半还在竭力维持着对这具狂暴躯体的物理压制。
女丧尸的身体,在秋浔渡的手掌按上额头的瞬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猛地一僵。那双燃烧着纯粹毁灭欲望的血红瞳孔,剧烈地收缩、扩散,再收缩。
那些被系统强行引导、挖掘出来的、深埋在丧尸意识最底层、被无尽暴戾和绝望尘封的属于“人”的美好记忆碎片,如同黑暗中突然被点燃的火把,猛烈地冲击着她仅存的混乱意识。
“呃……嗬……道……观……”她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破碎的嗬嗬声,疯狂扑击的动作完全停滞了。那狂暴嗜血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茫然和痛苦。浑浊的泪水,混合着眼眶里崩裂流出的暗红血丝,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的污垢和疯狂。
她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不是攻击的前兆,而是某种内在堤坝正在崩溃的征兆。那被无尽绝望和暴戾构筑起来的、支撑着她“丧尸”存在的扭曲意识,在那些鲜活温暖的、属于“人”的锚点记忆冲击下,开始片片碎裂。
【检测到目标意识剧烈波动……“锚点”生效……自我认知冲突加剧……】
【怨戾值快速下降……】
【是否确认执行最终超度程序?】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将秋浔渡从精神撕裂的痛苦中拉回一丝清明。
“确认?怎么确认?!”秋浔渡心中怒吼。
就在他念头闪过的瞬间,一个清晰无比的“意念指令”仿佛自动生成:确认超度!
【指令确认。开始剥离怨戾本源……转化“修仙值”……】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吸力,猛地从秋浔渡按在对方额头的手掌中爆发出来。这一次,不再是信息的涌入,而是某种近似于对“生命力”的抽取。
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阴冷、粘稠、充满痛苦和怨恨的“东西”,正从女丧尸的额头深处,被强行抽离,顺着他的手臂,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身体。
“啊——!!!”
女丧尸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首达灵魂深处的尖嚎。这尖嚎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解脱?!
她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剧烈地抽搐着,原本灰败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最后一点光泽,变得如同干裂的石膏。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化为纯粹的空洞。那支撑着她存在的、扭曲的“生命力”,正在被系统无情地剥离、转化。
秋浔渡僵立着,左手如同被焊在了对方的额头上,无法动弹。他清晰地感受着那股阴冷怨戾的能量涌入自己体内,随即被脑中那个冰冷的系统漩涡吞噬、转化。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温润而奇特的暖流,在转化完成的瞬间,如同溪水般悄然流淌过他近乎枯竭的西肢百骸。疲惫感似乎减轻了一丝,精神上的撕裂痛楚也奇异地平复了不少。
【超度完成。】
【获取“修仙值”:+1】
【当前境界:未入流(1/100)】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最终的审判。
随着最后一丝怨戾被抽离,女丧尸彻底停止了抽搐。她枯槁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软软地向前倾倒,“噗通”一声,沉重地砸在冰冷坚硬、布满碎石和血污的山道上。灰尘微微扬起。
彻底不动了。
山风呜咽着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落在女丧尸赤裸、干瘪、再无生息的躯体上,也落在秋浔渡破碎染血的道袍上。
死寂。
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死寂笼罩了这片小小的山道拐角。
秋浔渡还保持着左手前伸的姿势,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对方额头的冰冷触感,以及那股被强行抽离的生命力的悸动。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数道火辣辣的伤口,冷汗浸透了破烂的内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他看着地上那具彻底失去“存在”痕迹的躯体,又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这只手,刚刚结束了一个扭曲而痛苦的存在。
超度……原来是这样。不是经文,不是符咒,是唤醒对方心中最后一点“人”的记忆,然后用系统强行抽走支撑其存在的“怨戾”……这算什么超度?这更像是一种……收割?
骗子道士……收割丧尸的“命”来修仙?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缓缓收回左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刚才强行灌入他脑海的那些记忆碎片——少女的虔诚、集市上的芝麻糖糕、末世降临时的绝望尖叫——如同烙印般清晰,带着原主人的情感温度,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意识里。这种同步观看、甚至同步感受他人记忆的经历,比任何物理伤害都更让他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悲凉。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脑中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画面和情绪。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秋浔渡撕下道袍还算干净的下摆内衬,动作麻利地开始包扎胸前和手臂上几处较深的抓伤。布条勒紧皮肉的痛楚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却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包扎好手臂最后一道较深的伤口,他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借着昏沉的天光仔细看了看。
翻卷的皮肉,边缘有些红肿,渗出的血是鲜红的,伤口深处也是正常的肌肉组织颜色。
没有发黑。
没有腐烂的迹象。
没有那种丧尸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灰败感。
秋浔渡的目光在那几道新鲜的伤口上停留了几秒,眉头微微蹙起,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他放下手臂,任由破碎的道袍袖子垂下,遮住了伤口。
山风卷过,带着初秋的凉意和挥之不去的腐败气息。
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确认某个早己知道的事实:
“说起来……好像还真没有变丧尸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