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边界。
午后的阳光短暂地带来一丝暖意。农场边缘,靠近荆棘栅栏的一片空旷地带,成了临时的训练场。
疤脸丧尸像一尊铁塔,站在场地中央。他面前是农场的人类安保队和丧尸巡逻队的混合队伍,大约十几个人。
人类队员大多神情紧张,握着自制的长矛或锈迹斑斑的砍刀,动作生疏。丧尸队员则显得散漫许多,灰败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动作也带着本能的僵硬,但力量明显更强。
疤脸用嘶哑、断续但异常清晰的人语下达着指令:“……队列……散开……防御……姿态……”它亲自示范,动作简洁有力,带着战场搏杀的本能痕迹。
一个人类队员动作慢了半拍,站位出现空档。疤脸猛地踏前一步,枯瘦但坚硬如铁的手掌快如闪电般拍在那队员的肩膀上,并未用力,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推力。队员“哎哟”一声踉跄后退,差点摔倒,脸上瞬间涨红,一半是疼,一半是羞恼。
“废物!连个……死人都不如!”旁边一个身材矮壮、脸上有刀疤的人类小队长——老罗,安保队的实际负责人之一——立刻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那队员脸上。
他手里拎着一根沉重的木棍,眼神凶狠地扫过其他队员:“都给老子打起精神!下次让外面那些饿疯了的杂碎冲进来,把你们的血吸干,把番茄园踩烂,你们就舒坦了?!”
他骂骂咧咧地走到场地中央,和疤脸丧尸并肩而立。两个“队长”,一个暴躁如火,一个沉默如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罗对着疤脸,语气稍微缓和,但仍带着命令的口吻:“疤脸,下午带你的‘兄弟’们,把西边那段栅栏再加固一遍!昨天侦查员回报,外面有东西在附近晃悠,数量不少!”他指了指远处一片稀疏的林子。
疤脸沉默地点点头,灰败的眼珠转向西边,那道狰狞的疤痕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深刻。它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像生锈的门轴转动。
散在周围的丧尸队员立刻停止了各自的动作,无声地聚拢过来,等待着它的指令。这种令行禁止的沉默,让旁边的人类安保队员看得心头微凛。
黄昏,实验室。
夕阳的余晖将农场的建筑和番茄大棚染上一层不祥的金红色。“生命供给站”旁边,一扇厚重的、包裹着铁皮的木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一块写着“实验室,闲人免进”的牌子。
这里是苏芮真正的领地。
室内空间不大,却塞满了各种匪夷所思的设备:
几个巨大的玻璃培养罐里,浑浊的绿色营养液中浸泡着扭曲的藤蔓样本,藤蔓上鼓起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瘤状物,瘤体表面布满了暗红色的毛细血管,如同跳动的心脏;工作台上散落着显微镜、培养皿、各种颜色的试剂瓶和沾着可疑污渍的手术器械;墙壁上钉满了手绘的图表和笔记,线条狂乱,字迹潦草,充斥着“血浆浓度与果实畸变率”、“藤蔓神经突触模拟”、“次级代谢产物提取”等令人费解的术语。
苏芮脱掉了沾着血污的白大褂,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灰的旧T恤。她正伏在工作台前,戴着橡胶手套,用一把小巧而锋利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解剖着培养皿里一截刚从三号棚取回的暗红色番茄藤蔓。
她的动作极其专注,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虔诚,镜片后的眼睛在台灯的光线下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
她将藤蔓纵向剖开,露出内部的结构。不同于普通植物的纤维组织,这藤蔓的内部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半透明的胶质状态,里面布满了更加密集的、如同神经网络般的暗红色丝线。她用镊子轻轻挑起一根丝线,放到高倍显微镜下观察,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
“果然……同化率又提升了……神经信号模拟通道……次级代谢物‘红晶’的浓度……”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压抑的兴奋。她迅速在旁边的笔记本上记录下观察结果,笔尖划破纸张,留下深深的痕迹。
笔记本摊开的一页上,画着一个扭曲的人形轮廓,轮廓的胸腔位置被一个巨大的、血管密布的番茄果实所取代,旁边标注着:“最终形态推演?意识共生?”
她放下笔,拿起旁边一个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几粒米粒大小、闪烁着诡异暗红色光泽的结晶体。
这就是她笔记中提到的“红晶”,从高浓度畸变番茄中提取的次级代谢物。
她将瓶子举到眼前,对着灯光轻轻摇晃。暗红色的晶体在瓶壁内碰撞,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折射出妖异的光芒。她的眼神迷离,仿佛透过这小小的晶体,看到了某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属于未来的图景。
“快了……就快了……”她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丝满足而冰冷的弧度,那笑容在昏暗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瘆人。
窗外的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实验室彻底陷入台灯孤光照耀的、寂静而疯狂的角落。
入夜,哨塔。
夜色重新笼罩农场。哨塔上的探照灯再次亮起,光柱如同利剑刺破黑暗,在荒原上缓缓扫动。换岗的哨兵接替了白天的同伴,裹紧大衣,警惕地注视着无边的黑暗。
其中一个哨塔上,值夜的是两个年轻人。一个叫小陈,眼神里还带着点未脱的稚气;另一个就是下午被疤脸推了一把的队员小李,脸上还带着愤懑。
“妈的,憋屈死了!”小李抱着枪,低声抱怨,眼睛却不敢离开望远镜:“天天跟那些玩意儿混在一起……老罗还动不动就骂!凭什么?”
小陈紧张地看了看西周,压低声音:“嘘……小声点!让老罗听见,或者让下面那些‘东西’听见……”
“听见怎么了?”小李梗着脖子,但声音还是下意识地低了下去:“我就不信它们耳朵那么好使!整天死气沉沉的……看着就膈应!还有那个苏芮,跟个鬼似的,抽血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听说她实验室里更邪乎……”
“别说了……”小陈打了个寒颤,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传闻:“至少……有吃的,有地方住,比外面强。那个疤脸,虽然吓人,但确实挺厉害,上次那帮流窜的掠夺者,要不是它带人顶住……”
“厉害?那是怪物!”小李嗤之以鼻,“谁知道它们心里想什么?那个徐工整天说什么‘共存’、‘未来’,我看就是被苏芮那个疯女人灌了迷魂汤!用咱们的血去喂那些鬼藤子,种出来的果子你敢吃?反正我每次看到那颜色就想吐!”
小陈沉默了,望着远处黑暗的轮廓,眼神迷茫。农场提供的食物,主要就是那种深红色的番茄糊糊和硬邦邦的杂粮饼。番茄糊糊的颜色和气味,确实让人很难下咽。
“还有,”小李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隐秘的恐惧:“你发现没?最近抽血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苏芮要那么多血干嘛?光喂藤子用得了那么多?老罗他们也不管管……”
探照灯的光柱扫过远方一片起伏的丘陵边缘,似乎停顿了一下。小陈立刻紧张地举起望远镜:“等等!那边……好像有动静?”
小李也立刻凑到自己的观察口。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丘陵的阴影里移动了一下,速度很快,眨眼就消失了。
“是什么?野狗?还是……”小陈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像……”小李眯起眼,努力分辨,“动作太快了……妈的,别是那群掠夺者又摸回来了吧?”他立刻抓起旁边的信号枪,但又犹豫了:“万一是看错了……”
就在两人紧张地观察、争论是否该发出警报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夜风掩盖的、由远及近的机械震动声,隐隐约约地穿透了寂静的夜幕,从省道的方向传来。
那声音低沉、断续,带着一种老旧机器特有的喘息和挣扎感。
“突……突突……突突突……”
像是……一辆快要散架的摩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