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建邺落日归帆尽

建业城降幡既悬,残阳为这座江东雄城镀上最后一层金红。石头城内,昔日繁华的朱雀航两岸,如今只见断壁残垣与未熄的烟火。吴宫正殿,丹墀之下群臣匍匐如鸦,孙权褪去王袍,素衣散发,双手捧起那方缺角的传国玉玺。玉玺冰冷的触感刺入手心,殿外魏军甲胄碰撞的铿锵声浪般涌来,每一声都敲打在江东君臣紧绷的神经上。

“魏王……驾到!”殿门处执戟郎官拖长的宣号带着战栗。

曹操玄衣纁裳,十二旒冕冠垂珠轻晃,步履沉稳如山岳压境。他身后半步,郭嘉裹在厚重的白狐裘中,由两名健仆抬着软轿缓缓而入。轿中人面色青白如纸,唯有一双眼睛清亮如寒潭之水,平静地掠过阶下每一张或惶恐、或屈辱、或麻木的脸,最终落在孙权紧抿的唇角——那嘴角残留着咬破的血痕。

“仲谋……”曹操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带着雷霆过后的余威,“天意人心皆归于魏,汝今顺天应人,免江东生灵涂炭,功莫大焉。”他抬手虚扶,自有侍臣上前接过玉玺。

孙权喉头滚动,深深一揖及地:“罪臣……谢魏王不杀之恩。”每一个字都似从齿缝中挤出。

郭嘉的视线却越过孙权,投向阶下武将列中那个同样素服的身影。陆逊挺首背脊,如雪中青松,但眼睑低垂,掩住了所有波澜。郭嘉指尖在狐裘下微动,邓芝立即躬身,捧出一卷明黄帛书展开:

“魏王令旨:封孙权为归命侯,食邑万户,徙居洛阳。陆逊忠勇识大体,加封镇海将军,领吴越水师都督,赐爵江陵侯,督造南海巨舰,开疆拓洋……”

封赏之声如珠玉落盘,字字清晰。殿内死寂被打破,江东旧臣中响起压抑的抽气声。水师都督!竟是交给降将陆逊!连孙权也猛地抬头,眼中划过难以置信的惊愕与一丝被刺伤的怨毒。

陆逊袖中的指尖深掐入掌心。这封赏是滔天权柄,更是架在烈火上的金鼎。他抬眼,正撞上郭嘉洞悉一切的目光。那双眼里没有胜利者的嘲弄,只有深沉的疲惫与一丝……托付?陆逊心头剧震,想起龙蟠岗下血火交织的对视,想起那句“欲守江,先靖海”。他深吸一口气,撩袍出列,单膝跪地,甲胄轻响:“臣,陆逊,领旨谢恩!必竭肱骨之力,拓万里海疆,扬大魏国威!”声音沉稳,斩钉截铁。这是一个降将的誓言,更是一位水战宗师对星辰大海的承诺。

曹操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殿宇穹顶的蟠龙藻井,宏声道:“自今日起,再无魏、蜀、吴!此殿,更名为‘定海堂’!愿我华夏,西海承平,永绝刀兵!”洪钟般的声音撞在梁柱间嗡嗡回响,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半月后,长江口,云帆蔽日。 新涂装的“魏”字赤旗在碧波之上猎猎招展。陆逊伫立在新旗舰“伏波号”高耸的楼船舰桥之上,玄甲外罩着御赐的江陵侯锦袍。海风带着咸腥扑面,吹动他鬓边几缕散落的发丝。脚下这艘巨舰龙骨粗壮,船身狭长如刀,正是按郭嘉图纸改良的第三批远洋海鳅船,船首新装的青铜撞角在阳光下闪着凶悍的冷光。

“禀都督!邓艾将军舰队己绕行东冶(福州)归航,交趾、朱崖(海南)诸港传讯皆至,商路畅通!”副将声音洪亮。 “禀都督!会稽船厂奏报,新舰龙骨己铺设六十艘,匠作营请求调拨更多铁力木(硬木)!”另一名文吏躬身。 “禀……”传令声此起彼伏。

陆逊的目光却投向船舷右侧。那里,一艘略显陈旧的小船正缓缓靠拢。船头立着两人:吕蒙一身布衣,背负行囊,神色萧索;他身旁的老者,竟是白发苍苍的张昭。

“伯言……”吕蒙的声音隔着波涛传来,带着沙哑与释然,“此去夷洲(台湾),千里烟波,再无归期。望你……守好这片海疆。”他抱拳,深深一揖。

陆逊心头五味杂陈。昔日同僚,今日陌路。他亦抱拳还礼,声音沉凝:“子明兄保重。夷洲瘴疠之地,珍重万千。昭公……”他看向张昭。

张昭颤巍巍拱手,老泪纵横:“老朽愧对先主……唯愿都督,勿忘江东父老所托,使海波永靖,商旅安行……”小船调转船头,载着两个失意者,驶向茫茫大海深处,渐渐化作碧波上的一个小点。

“传令!”陆逊收回目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舰队升满帆!目标——琉球(冲绳)!设烽堠,通贸易,扬威海上!我大魏水师,自此龙归沧海!”

“得令!”吼声如雷,震彻海天。巨大的帆幅鼓满东风,舰队如离弦之箭,劈开蔚蓝的波浪,驶向太阳升起之处。身后,建邺城的轮廓在淡淡的海雾中渐渐隐去,如同一个远去的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