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内的空气因那句“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见”而彻底凝固。霍沉砚僵在原地，手中的离婚协议书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看着林晚棠决绝的背影，心中翻江倒海，无数的话语堵在喉咙口，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窗外的平安夜依旧喧嚣热闹，雪花不知何时开始飘落，细细碎碎地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晚棠的目光落在窗外那棵巨大的圣诞树上，彩灯闪烁，映得她眼底一片迷离。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回了西年前，同样是一个寒冷的冬夜。
那是2019年的冬天，也是他们婚后的第一个冬天。
彼时，霍沉砚的顾氏集团刚刚起步，虽然势头迅猛，但远不如现在这般家大业大，稳如泰山。他也还不是后来那个运筹帷幄、喜怒不形于色的霍总，眉宇间尚带着几分属于年轻创业者的锐气与拼劲。
晚棠那时还在一家知名的建筑设计事务所工作，虽然辛苦，但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身边又有相爱的人，日子过得充实而满足。
那天，她为了赶一个重要的设计方案，加班到深夜十一点多。从写字楼出来时，寒风裹着雪沫子扑面而来，冻得她一哆嗦。她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正准备去路边打车，却一眼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霍沉砚就站在公司楼下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穿着一件厚实的黑色羽绒服，头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怀里揣着什么东西，双手插在口袋里，时不时跺着脚取暖。
晚棠的心瞬间被一种温热的情绪填满。她快步走过去，嗔怪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吗？”
霍沉砚看到她，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点燃了两簇小小的火焰。他从羽绒服里掏出一个用牛皮纸袋包着的东西，献宝似的递到她面前，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快拿着，刚出炉的，还烫手呢！”
是烤红薯。
热气腾腾的烤红薯，散发着焦糖般的甜香，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晚棠惊喜地接过，红薯的温度透过纸袋传来，暖了她的手，也暖了她的心。她记得自己只是中午吃饭时随口提了一句，说小时候冬天最喜欢吃路边摊的烤红薯。
“你说的，我都记着。”霍沉砚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他没说自己为了买到这家口碑最好的烤红薯，特意开车绕了大半个市区，又在寒风里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
他看着她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心疼地皱了皱眉，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塞进了自己宽大的羽绒服口袋里。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手给我暖暖。”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大概是在外面等久了，被冷风吹的。
晚棠顺从地把手放进他的口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熨贴着自己的肌肤。红薯的甜香和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水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安心的气息，那是独属于霍沉硯的味道，也是她曾经最贪恋的温暖。
他们并肩走在飘着小雪的街头，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慢慢融合在一起。晚棠小口小口地吃着烤红薯，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一首甜到心底。她觉得，这大概就是幸福最具体的模样。
那时的霍沉砚，会把她随口的一句话放在心上，会为了她一个小小的愿望而付出行动，会用最笨拙也最真挚的方式表达他的爱意。他的温柔，是真实可触的，是细致入微的。
不像现在……
晚棠的思绪从遥远的回忆中抽离，眼前的玻璃上，依旧是霍沉砚那张写满震惊与痛苦的脸。她甚至能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一丝委屈，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无理取闹、辜负了他的人。
巨大的反差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割裂着她的心脏。
曾经捧着滚烫烤红薯在寒风中等她的少年，和眼前这个连音乐盒里是什么曲子都搞不清楚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记得她的喜好，不再在乎她的感受，甚至连敷衍都显得那样漫不经心？
雪松的清冽依旧萦绕在鼻尖，那是她多年未变的习惯。只是，曾经那个让她感到安心的、带着同样味道的怀抱，早己变得冰冷而陌生。
烤红薯的温度早己消散在西年前的那个冬夜，而此刻她心底的寒意，却比那晚的风雪更加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