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警察巡校这事，学校下午不上课。
陈朴田跑了一趟尚食点心铺，买了几块桃花酥，去了李永华家。
“先生。”陈朴田刚进院门,就瞧见李永华躺在梅树底下的躺椅上,闭着眼似在睡觉,陈补田顿时噤了声,脚步放轻,慢慢走到躺椅旁的石桌边,将挑酥轻轻放在桌上。
“你怎么来了?”李永华突然睁开眼,开口询问道。
陈朴田身体抖了一下，像是受惊的兔子被吓到了。他猛地转身，杏眼睛睁大,“先生,你怎么醒了!”
李永华瞧着人受惊的模样,眼里浮起淡淡的笑意:“你进来前就醒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陈扑田缓缓眨了一下眼,原地犹豫了会。说道:“我是来道歉和道谢的。”
李水华瞧着对方变成粉红色的耳垂,挑了挑眉。他站起来走到石旁坐下:“坐。”指了指身旁的石凳,又拿起早就摆在桌上的茶壶和茶杯,倒了两盏。陈朴田依言坐在李永华身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茶盏放至身前的的桌上。
“说说看。”
“感谢先生今日替我解围!还有…我不应该将书借给他人,给先生添麻烦。”说着说着,陈朴田的头垂下,语气自责。
李永华看着眼前如犯错的孩子般的青年,心底软了一片,眼神柔和下来“他们不会把我怎样的,你不用自责。”
是因为李民吗？陈朴田想这么问，但回想起李永华对待李民冰冷的态度，又将话咽了回去，闷说了声，“哦。”
“ 但你真该好好谢谢我,不然待会共产党员的身份被查出,你就有难了”
李永华的话犹如惊天大雷,震得陈朴田拿起茶盏的动作一顿。茶水被泼出,弄湿了陈朴田的手指,手指被烫的微红,但他却毫不在意。陈朴田转头看向一脸平静的李永华,眼睛睁得大大的,里头写满了震惊。
“您怎么知道……”陈朴田声音做哑。
“想知道?”李永华用手撑着头看着他。
“嗯!”除朴田点头如捣蒜。
“其实不难猜。惊蛰那天,我看见你手里那本书是《共产党宣言》。然后我在《启明报》上看见了一个署名为三十三的人发表的文章,和你写的那篇相似,而据我所知《启民报》是共产党机关。”
陈田的瞳孔收缩,接收到今日的第三份惊吓：“您怎么知道《启民报》是…”
“秘密。”李永华笑得一脸神秘。
“哦。”陈朴田有些失望。
“你不担心我向李民遗露消息吗?”李永华见陈朴田不追问自己,忍不住问道。
“先生,我在惊蛰那天说过了,我相信您。” ————
“这是什么?”李永华指了指桌上的油包,有些好奇。
陈朴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将油包打开：“这是我特意买来给您的。”
油包缓缓打开,里面包着的软糯的的桃花酥。
“先生,尝尝?”陈朴田将油纸包往李永华方向推了推,小声说道。
李永华看到桃酥,起先怔愣了一下,眼底晦暗不明。听见陈朴田的话,下意识转头看去,是青年暗含期待的眼睛。片刻之后,李永华伸拿了一块,糕点软糯,甜而不腻,是李永华记忆中的味道。
“先生,怎么样?”陈朴田试探道。
“不错。”
听到肯定的回应，陈朴田长呼一口气，嘟囔道：“傅校说的真不错。”
“什么？”
“没…没什么。”陈朴田心中慌乱,心里暗骂自己为什么要说出来。
“陈朴田,是谁告诉你我喜欢吃桃花酥的？”
“没…没谁,我自己猜的。”
“真的？”
“真的!”
李永华定定的看着陈朴田,陈朴田内心心虚但面上镇定。突然,李永华伸手揉了揉朴田的头,动作很轻。陈朴田的脑子一下便宕机了,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快了几下。一阵微风吹过,带来身旁人满含笑意的话语。
“陈朴田,你不适合撒谎,你一紧张就会抓住衣服。”
陈朴田一听,下意识松开了紧攥衣视的手,嘴唇微抿,耳垂通红。
“你承不承认是傅榕告诉你的。”
陈朴田躲避着李永华的目光,“承认。”
————
夜晚,李永华到傅榕家吃饭。
傅榕和妻子林静姝无子无女,也没有邀请陈李永华之外的人,三个人就着几盘菜和一壶热酒一边聊天一边吃饭,气氛和谐融洽。
待吃完饭,月亮己高挂,林静姝身体不好,早早便上楼休息了。傅榕与李永华坐在客厅喝茶聊天。
“今日是你告诉他我喜欢吃尚食的桃花酥的。”李永华说着,一边拿起茶杯。
傅榕动作一顿,先是偷偷瞧了眼李永华的表情,见他面色如常才开口道:“他问我你喜欢吃什么,我才告诉他。”
李永华点了点头,脑子里想象着小朋友有些不好意思询问的模样,脸上忍不住挂上了浅浅的笑。
“李永华啊李永华，你到底对陈朴田是什么感情?”傅榕看着傻笑着的李永华,忍不住问道。
“你觉得呢?”
“谁知道你啊！洁癖的人突然不洁癖，强制人家叫自己”先生”，把人带回家还允许随时进出,今天又英雄救美,连往常避之不见的桃花酥都吃了。”傅榕掰着手指细数着李永华的反常行为,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可能性。
“你…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傅榕看着李永华,双眼睁大。随着国外开放思想引入，现在这世道两个男子在一起己不令人惊奇，更何况…龙阳之好在古代就己存在了。
李永华看着傅榕没说话,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另一边,陈朴田看了会《共产党宣言》便将书放下,上了床。他躺在床上,透过窗看着空中皎皎明月,心思忍不住飘到了今天下午。他将手放在自己头上——这里曾被李永华摸过,心里的跳如雷。
【我这是怎么回事,生病了吗?】他百思不得其解,脸上却爬上了红霞,耳垂早己红透。
朴田是个木头,心动却不自知。
————
第二日,周朴田开始刻意避开李永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躲,只知道自己一见到李永华心就会跳个不停。而李永华对这一现象感到不满，他皱着眉,找上了傅榕。
“你说他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要问你自己干了什么。”昨天傅榕因李永华的事没睡好，顶着黑眼处理公务，显得憔悴。
“不可能啊…我就摸了一下头。”李永华喃喃道。
于是李永华决定去找除朴月,问个究竟。因为陈朴田今日没来上课,所以李永华去了他家,好巧不巧又碰到陈朴田有难。
李永华凭着记忆来到陈朴田所在的大院时,几个大汉正抓着陈朴田和陈青青往外面推,又向他们身上丢了几个包袱。一个身材丰腴,涂着浓妆,脸上有颗观音痣的女子站在门前,眼中带着轻视。
“陈小兄弟,不是姐姐我不通情达理~只是你们啊,两个月都没交房租了,我怕其他租客瞧见了也会一样做。都这样了,姐姐如何能活?
况且,你们租的房子大把人想租。”说到这时,她的目光在陈朴田俊俏的脸上停留片刻,眼神可惜:“上次我也同你说了解决方法,是你自己不同意的。”
陈朴田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捡起了地上的包袱,陈青青则大声呸了一声,指着那女的脸怒斥道。
“呸,吴三娘,你才是真的不要脸!说我们两个月没交房租,骗您呢!上个月我们明明交了!还想让我哥做那种事,你做梦去吧!
吴三娘,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小贱蹄子,说什么屁话,交了一月和两月都没交有什么区别,没交就是没交!你哥长得那么好的皮囊,不会好好利用就可惜了,你懂什么?姐姐我只是给他指了条明路,毕竟——你们两个穷学生能租到什么房子!姐姐今日就把活放这了:只要我吴三娘活在这里一日,我看这西大街哪个人敢租房子给你们!”说着便回了院子,大门咣的一声紧闭起来。
“你…”陈青青走上前去,还想理论几句,却被陈朴田拦了下来
“好了,青青,和她争论是没有用的,何必浪费口舌。”
“可是,哥…”陈青青还想说什么,却又被陈朴田打断。
“好了,我们走吧。”
“可是…我们能到哪去呀…”小姑娘眼眶通红,一脸委屈。陈朴田抿着嘴揉了揉她的头。两人一转身,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李永华。
“先…先生,您怎么来了?”被人赶出来时没有慌的陈朴田此刻慌乱起来。他不想让李永华看见他狼狈、落魄的模样,这很难看。
“我来找你问些事情。”李永华皱着眉，“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吴三娘是这个大院的户主。今日来收租,见我们暂时交不上这个月的房租,我哥又不答应给她作…作情人,就将我们赶了出来!还放言让我们在西大街找不到一家可租的房子!”陈青青抢在陈朴田开口前回答,并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为什么没有钱交房租?我记得前阵子报社才给了稿费。”李永华轻声询问道,据他所知陈朴田的文章前几日在报纸上刊登出来。
“哥哥带我去看病,才没有钱交房租的,都是我不好…”一个面黄肌瘦,看着才十岁大的孩子跑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对不起哥哥呜呜呜…”
陈朴田急忙蹲下身抱住这个哭得上气接不了下气的孩子,安抚道:“没事的,佳明,不是你的错。…是哥哥没有计划好钱财的使用。”
李永华站在一旁,很快就明白事情始末,看着自己难过还安抚哭着的孩子的陈朴田和眼眶通红的陈青青,心里也不好受。
过了一会,陈朴田和陈青青才哄好刘佳明,并交给寻孙子出来的刘阿婆。刘阿婆接过小孙子后,一个劲地给他们作揖,表达自己的感谢和愧疚。兄妹俩又哄了好一会才将老人家和小孩劝回家。
“先生,真是抱歉,让你见笑了…”原朴田背着包袱转身看向李永华,一边垂着的手紧紧攥着上衣的下摆,嘴角微微下垂,表情有些沮丧
在李永华看来,此时的陈朴田就像是淋了雨无家可归的狗狗,让人想带回家,好好安慰。
他摇了摇头,轻声询问道:“陈朴田,你们接下来什么打算?”
陈朴田沉默着,眸光黯淡,【是啊,我这怎么办?青者该怎么办?去找沈大哥?不行的,他自己还有一大家子人。要不去找傅校长?不行,不行,他己帮助自己许多，不能麻烦他。至于先生…也不行…】陈朴田思索了一圈，惊讶地发现:这个城市这么大,竟没有一处可以容得下他和陈青青…
“我不知道。”
“你们往我那吧。”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愣住,互相看着对方。
“先…先生?”阿朴田有些不敢置信,喜静的先生竟然让他和青青住他家…
“咳,我那还有几间空房,地方够三个人生活,也方便你随时找我。”
李永华温和地看着他,解释道,“当然,也不是让你们白住,一个月10元钱外加帮忙打扫卫生。
“真的吗先生!”陈青青的眼里放着光,脸颊因激动而泛红。
“真的。”李永华看着陈青青回答道,又转头看向陈朴田,轻声询问道:“陈朴田,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吗?”
此时连绵小雨刚停,青石板路上还残留着大大小小的水坑,雨水沿着屋檐向下滴落,在石板上炸出一朵水花,并发出清脆的声音。微凉的轻风吹过,弄乱了行人的头发。太阳从云雾中探出头来,撒下温暖的阳光。
陈朴田静静地看着李永华，心里像是被阳光照到一般，暖洋洋的,这己经是李永华第三次帮助他了。
他轻轻点了点,说:“好。”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谢谢您,先生。”
“好耶!真是太感谢您了!先生!”陈青青很激动,围着两人打转。
雨过天晴,寂静的小院迎来了新的住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