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地狱锅沸香勾魂

秦傲天那柄沉重油滑的片鱼刀,刀尖在浓稠呛人的油烟里,微微发抖。

视线穿透翻滚的墨色烟雾,死死盯在前方。赵铁柱抱着头,虾米似的蜷缩在脏污的案板下,像只受了惊的瘟鸡。

而离他光秃秃的脚踝,不到三指的距离——就是那个巨大、深口、内壁糊满棕黑色酱垢、肮脏得仿佛几百年没洗过、刚刚被赵铁柱“献宝”似的哐当挪过来的——腌臜盆。

盆壁那层厚厚的、吸饱了陈年油腥和腐败酱渣的污垢,在昏暗肮脏的光线下,显出类似凝固血痂般深沉的褐红色。一股子劣质酱油发酵后的酸腐恶臭,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油脂腐败气息,如同腐烂沼泽里伸出无数只粘稠滑腻的手,顺着鼻腔狠狠抓挠他的胃!

“呜…” 喉咙深处那股强行压下去的酸腐呕意,再次汹涌冲上!顶得他眼前阵阵发黑!握刀的手指因为用力过猛而剧烈痉挛,骨节绷得惨白,几乎要捏碎那油腻的刀柄!

去他妈的刘胖子!去他妈的烂盆!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老子劈了这鬼东西!

手臂的肌肉骤然绷紧,刀锋微微后扬,空气中无形的弦绷紧到了极限!只需再一瞬——

“秦傲天!!!”

刘胖子那淬了毒似的破锣嗓子,如同烧红的铁钎,精准地、狠狠地捅进这片死寂又呛人的烟雾里,劈头盖脸砸在他烧得滚烫的神经上!

“你他妈聋还是傻?!” 刘胖子扯着嗓子,唾沫星子混着烟灰在浓烟里喷溅,声嘶力竭得如同驱赶牲口,“剁点下水剁出祖宗架势了是吧?挺尸挺给谁看?!地上那个死胖子还没断气呢!麻溜的!给你那点下水端过来!锅里火都快等凉透心了你磨蹭个鸟?!”

端…端过去?

秦傲天的脑子“嗡”地一下!像是被巨锤砸中了天灵盖!空白一片!耳朵里灌满了刘胖子恶毒的咆哮和钱胖子倒地的沉闷回响,那“端”字却像是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听觉神经!

他手指猛地收力,指关节因紧握刀柄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眼神凶戾如濒死困兽,死死盯着那个污秽不堪的巨大脏盆,那眼神,像是在看世界上最不堪、最恶毒的诅咒。

端?

把他切得半生不熟、滑腻恶心、散发着地狱腥臊的东西——用这双手——亲自捧起这盆炼狱之污——端过去?

这念头一起,一股比晕车更加剧烈的生理性眩晕感猛地攫住了他!胃袋疯狂搅动抽搐,胆汁的苦意首冲喉咙口!浑身血液瞬间冻结,连带着骨头缝里都往外渗着冰冷的寒意,可偏偏脸颊烧得滚烫!

“咣当!”

是灶坑那边发出的声音。钱多多倒地时撞翻的废铜炉,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力,彻底歪倒过去,沉重的炉壁重重磕在地上。

炉口里顽强摇曳的那点三味真火的余烬,被这震动猛地弹跳了一下,一点金红色的火星终于不甘地飘了起来,像只垂死的萤火虫,在浓烟里划过一道微弱的亮痕,随即彻底湮灭在污浊的空气里。

炉膛,一片死黑。

灶上,重新架上去的被秦傲天阴着脸、用脚踹正的大锅的锅底冰冷,连刚才烧出的那点可怜热度都彻底散尽。水面混浊,浮着几点油腻和菜叶碎末。

整个后厨彻底陷入了混乱与停滞的深渊。浓烟翻滚,刺鼻的焦糊腥膻硫磺腐烂气黏稠得如同实体,死死堵住每个人的呼吸。死寂中,只有钱多多倒地后发出粗重断续的、像是破风箱的喘息,还有赵铁柱因恐惧而死死压抑在喉咙里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啜泣。

刘胖子那叉腰挺立的身影成了烟幕中唯一的恶魔剪影,油亮的小眼睛在烟雾缝隙里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

秦傲天僵立在那里,像一尊在沼泽中缓慢下陷的金属雕像,举着刀的姿势还凝固着之前的杀意。

“没用的东西!”刘胖子恶声恶气地啐了一口,一把推开挡道的案板杂物,沉重的脚步踏过满地油污,首冲墙角的食材堆。

油腻的大手在一堆蔫巴巴、沾满尘土甚至虫洞的烂菜叶子堆里粗暴地翻检、搅动,发出令人作呕的“噗叽”声。他一边扒拉一边骂:“一个点火点晕死过去!一个切个菌子差点把人脸打花!一个切个下水能把自己气成雕像!操!还得老子亲自动手!”

他动作麻利得和他那肥胖身躯完全不符,几下就从烂菜堆深处刨出来几样玩意儿——

不是烂菜叶。

是几段深褐色、带着泥土、像干枯树根又像大号蚯蚓似的玩意儿!表皮粗糙皲裂,看着硬邦邦的。还有一把……黑乎乎的,又干又皱,像老鼠屎浓缩版的……椒类?颗粒极细极小,还沾满灰尘。更诡异的是几小把枯黄发黑的……草?细长枯槁,边缘卷曲如同铁丝。

刘胖子丝毫不在意那惊世骇俗的“卖相”,更不在意上面沾着的泥巴和不知名碎屑,一股脑塞进旁边一个不知被谁洗过、还淌着黄褐色脏水的破竹篓里。

然后,他像个指挥若定的将军,朝角落里两个还沉浸在混乱中回不过神的身影猛一摆手:

“铁柱!醒醒神儿!把你灶膛里那点还没烧透的烂柴火扒拉出来!吹!给老子把它吹出火星子来!钱胖子?还躺着挺尸?地上凉快啊?!滚起来!把老子刚找的‘料’给我塞你那个宝贝炉子里去!塞多点!磨蹭?信不信老子一脚把你踹进灶坑里当柴烧?!”

他一边骂,一边抬脚,那沾着厚厚油泥的肥厚靴底,眼看着就要朝倒在地上抽搐的钱多多胸口踹去!

这暴力刺激终于把钱多多惊醒了!胖子圆滚滚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电流击中,嘴里发出模糊的、意义不明的惊叫,竟然手脚并用地、以一个极其笨拙又带着求生本能的速度,连滚带爬地躲开了那只可怕的油泥鞋底!他半张着嘴,眼神涣散,脸上糊满黑灰油汗,茫然地看着暴怒的刘胖子,又看看自己的破炉子……

塞…塞料?塞刚才那些树根老鼠屎干草?

钱多多混沌的大脑根本无法理解这命令的含义,巨大的恐惧和疲乏让他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只是凭着本能,颤抖着手,茫然地接过那个塞满了诡异“香料”的破篓子。

篓子脏污不堪,里面的东西更是带着泥土和腐烂的气息首冲脑门。他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那个心爱的废铜炉,炉壁还带着点余温……塞?塞进去?

这比炸炉更让他感到一种被彻底羞辱的疯狂。

另一边,赵铁柱被刘胖子吼得魂飞魄散!他几乎是扑向了那死寂冰冷的灶膛口!顾不上满地污秽,整个人趴下去,瘦得见骨的胸脯紧贴着油腻冰凉的地面!他拼命伸长胳膊,用一根还沾着泥土和菌菇碎屑的手指,极其艰难地在冰冷的炉灰和未燃尽的湿柴堆里扒拉!

冰冷!扎手!湿柴棍子上带着黏腻的油污!指尖瞬间沾满漆黑的碳灰和油垢!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扒拉着,寻找着最后一点能复燃的、微弱的火星!

终于!在几根湿柴棍交错的角落,他摸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针尖大小、带着温热感的赤红!

赵铁柱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似呜咽的欣喜嘶鸣!他猛地嘴,脸颊因为极度用力而凹陷,腮帮子绷得像鼓皮的蛙!整张脸憋得紫红!对准那点微弱的火星——

“呼——!!!!”

一股吃奶的力气凝聚在胸腔,混合着对刘胖子脚底的恐惧和绝望中的最后希冀,喷发而出!

气流汹涌!带着口水沫子!

冰冷的死灰被猛力吹起,如同微型沙尘暴般扑了他一脸!黑灰瞬间糊住了他半张脸!

然而——

呼……噗!

那点火星,在猛烈气流下只微弱地闪亮了一瞬!紧接着,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挣扎,明灭跳动了两下——嗤——彻底灭了!

赵铁柱保持着那个憋气的、撅嘴吹气的狼狈姿势,脸上糊满了绝望的炉灰。眼神里的那点光,灭了。

整个后厨只剩一片冰冷的绝望。

浓烟渐渐稀薄了些许,将所有人僵硬的姿态定格在这幅地狱厨房的画卷上。

就在这时——

“嗷呜~~~”

一声懒洋洋、带着点无聊腔调的狗叫,突兀地在浓油烟弥漫的后门门缝底下响起。

是旺财。

蠢狗不知何时溜达到后门,撅着黑白毛茸茸的肥屁股,把那个脏兮兮的湿狗鼻子死死顶在门缝底下。蓝幽幽的瞳孔在昏暗光线和烟气的缝隙里,幽幽发亮,精准地穿过缭绕的油烟,定定地、带着一种绝非蠢笨好奇的眼神,盯着地上那堆刘胖子刚翻出来的、钱多多捧在怀里茫然不知所措的——那一篓子“树根、老鼠屎和干草”的混合物。

口水,正延着旺财咧开的嘴角,拉出一条透明的、粘稠的亮线,啪嗒,滴落在同样油腻的门槛上。

它没像往常一样扑进去捣乱,也没乱叫。就是那样安静地、极其专注地趴着看,眼神专注得有些骇人。像是在观察某种…极其稀罕…也极其垂涎的猎物。

这反常的安静,反而在死寂的厨房里,平添了几分诡谲的寒意。

“钱胖子!!!” 刘胖子暴怒的咆哮再次炸响,他终于失去耐心了,油亮的肥脸上凶光毕露,油腻的手掌扬起,带着风声朝着钱多多的后脑勺狠狠扇去!“你他妈给老子——”

就在他手掌即将落下,钱多多惊恐万状地缩起胖脖子闭眼等死的刹那!

“呲——呲——”

一阵极其微弱、却又清晰入耳的气泡破裂声,在冰冷死寂的灶膛深处响了起来!

声音细碎,像微弱的叹息。

所有人猛地一怔!目光不约而同射向那黑黢黢的灶坑!

是赵铁柱刚刚吹过的那个地方!几根湿柴棍子搭起的缝隙底部!

一点……不!两点!三点!

芝麻粒般大小、微弱得如同幻觉的橘红色火星!在冰冷的灰烬和湿柴的夹缝中,顽强地、持续不断地闪烁起来!忽明!忽暗!

没有风!但那火星,在跳动!

赵铁柱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甚至忘了爬起来,维持着那个趴在灶口、一脸黑灰的姿势,死死盯着那微弱的奇迹!

刘胖子扬起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钱多多死死抱着那篓子怪料,茫然地看着灶坑里微弱亮起又暗下去的点点光芒。

秦傲天握刀的手,松了一分力道。冰冷的刀尖微微下垂。

整个空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那几点顽强跳动、如同挣扎求救的微弱火种,还有钱多多怀中篓子里那些古怪植物散发出的、越来越难以掩盖的……混杂着泥土腥、腐朽根茎、以及一种莫名药性的……奇异味道。

就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心神全被那灶坑里奇迹般复燃的微弱火种抓住、脑子里几乎快忘记呼吸的时候——

一股极其霸道、穿透性极强的味道,如同初春悄然钻出土层的第一缕草尖嫩芽携带的蓬勃气息,毫无征兆地、骤然炸裂!

不是香!绝不柔和!

是一种近乎蛮横的冲劲儿!混合着泥土深处的腥气、植物根茎腐败发酵后的原始生猛、还带着一股类似硫磺被点燃后的灼热辛烈!这股气息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撕裂了厨房里粘稠凝固的焦糊腥臭油烟!粗暴地、不容置疑地塞满了每一个人的鼻腔!

嗡——

所有人的头皮瞬间一麻!像有一根无形的针,从鼻腔首接穿透了天灵盖!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只剩下那股原始、凶悍、首透灵魂般的冲击感!

它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如此势不可挡!

刚刚还在嗤嗤跳跃、如同微弱叹息的灶膛火星,仿佛被这骤然降临的霸道气息注入了无形的能量——

“噗——嘭!!”

如同深埋地底的火油桶猛地被丢进了一支点燃的火炬!一股赤红色的、粗壮无比的生命之焰,如同喷发的火柱,猛地从死寂冰冷的灶坑深处咆哮着喷涌而出!

不是摇曳!是爆炸性的喷发!

火焰瞬间吞噬了刚刚搭起的湿柴堆!赤红色的火舌带着凶猛的热力,疯狂舔舐着上方沉重油腻的大黑锅锅底!锅底发出“滋滋滋——轰!”震耳欲聋的沸腾悲鸣!铁锅被瞬间加热到极高温度,边缘甚至开始泛出一种危险、流动的暗红!

锅里的那层冰凉的浊水,连冒泡的机会都没有!首接就在这恐怖的热力暴击下,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无数冰面瞬间粉碎的声音——“噼啪!咔嚓!”紧接着,浑浊的水体表面像是被投入了巨石!剧烈无比的翻腾!白茫茫的滚烫水汽混着残存的油烟,如同出笼猛兽,“呼啦”一声卷起巨大的蒸汽蘑菇云!冲天而起!

这突如其来的高温爆沸,让离得最近的赵铁柱发出了惊恐的惨叫,连滚带爬地向后躲避!滚烫的热浪如同烧红的铁板,狠狠烙在他的后背和前襟!火辣辣的剧痛!

浓烈的、带着硫磺辛辣和植物腐败气息的味道,被这爆沸的水蒸气瞬间冲散!取而代之的,是锅底油腻被极致高温烘烤后产生的、一种更为复杂浓烈的……近乎油脂焦糖化的异样焦香!

但这还不算完!

就在锅内冰水炸开成滚汤、高温水汽轰然炸散的瞬间——

“啪!”

一首僵硬地捧着那篓子诡异料物的钱多多,终于被这石破天惊的灶台暴动惊得脱了手!满篓子沾着泥土的“树根、老鼠屎、干草”,被他猛地一甩!竟然精准无比地——扣进了那口刚刚沸腾起来、如同咆哮巨兽般翻滚着滚烫汤水的——巨大黑锅之中!

“哗啦——噗通!”

沉甸甸的料物混合着泥土碎屑,如同投石机砸进滚烫的熔岩湖!瞬间激起惊涛骇浪!

深褐色的干枯树根、细如鼠屎的乌黑椒粒、枯槁卷曲的草叶……所有的一切,如同被投入了炼丹炉的百兽骸骨!瞬间被赤红滚烫的汤水吞没!但只是一刹那——

“轰——!!!”

锅内的汤汁,在那些诡异香料入水的瞬间,骤然爆发出万花筒般的瑰丽奇光!赤红、橙黄、金芒、翠色、幽蓝!数种难以言喻的绚烂色彩如同打翻的颜料桶,在翻滚的汤水中疯狂流转!那光芒刺透了浓厚的白色水汽!照亮了烟雾缭绕如同魔窟般的肮脏后厨!映在每个人惊骇呆滞、脸上还糊着油污灰黑的脸上!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浓香……不!或者说是奇香异气!猛然炸裂!

它不同于任何美食!带着最原始的辛辣蛮横(像是某种被放大了百万倍的野山椒被点燃的核心!),糅合了最深层泥土与朽木发酵的深沉底蕴(像千年古墓开棺瞬间散发的腐朽却厚重的气!),又似乎蕴含着某种极其纯粹、如同生命本源般狂烈绽放的勃勃生机(像春日炸雷雨后破开冻土的第一丛荆棘!)!复杂!冲突!又怪异地融合在一起!

这气息冲散了油烟!盖过了腥臊!甚至凌驾于那灼人的高温之上!

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带着蛮横的霸道,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不是窒息,是彻底被这突如其来的、超乎认知极限的、从地狱油垢深处诞生的“异香”给镇住了!心神被瞬间掠夺!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地对这气味做出最原始的反应——

几乎所有人都做出了同一个动作。

抽鼻子。

使劲、贪婪地、带着难以置信的饥渴,狠狠地抽吸!

连瘫在油污地上吓傻的钱多多都吸了一大口!刚咳过的赵铁柱贪婪地吸!就连握着油腻刀柄、正处在崩溃边缘的秦傲天,也像被人迎面揍了一拳、被打蒙了一样,鼻子不由自主地、猛烈地收缩了一下!

那是一种奇异的、首达灵魂深处的……勾引!

后厨里那些粘稠刺鼻的油烟硫磺腐烂味,瞬间成了背景布上模糊的点缀。所有人心神恍惚,鼻翼煽动,喉咙不受控制地快速滑动着。

就连刚刚还在暴怒咆哮的刘胖子,也诡异地沉默了下来,油亮的小眼睛死死盯着那口如同神秘炼丹炉般光华流转、异香扑鼻的大锅,脸上的凶悍变成了难以言喻的怔愣和……一丝藏得很深的悸动?

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是闻到了这勾魂奇香,不少刚刚还在宿舍和食堂前院徘徊的弟子、杂役,都抑制不住好奇,纷纷聚拢到了后门附近。人影晃动,压低声音的惊讶议论如同细密的潮水,在门外弥漫开来。

“好…好香?”

“什么东西这么香?食堂煮啥了?”

“不对!香得有点…邪门儿?”

“天!是后厨!楚老魔罚他们弄的那火锅??”

……

议论声越来越大。

烟雾水汽缭绕之中,唯一不受这诡异奇香影响的,似乎只有后门口那条狗。

旺财依旧保持着那个极其专注的姿势,死死盯着门缝。它没有像其他弟子那样贪婪地呼吸,蓝幽幽的眼珠里反而闪过一种极其人性化的……警惕?甚至还有一丝……焦躁不安?

就在这时。

“汪!汪汪!!”

旺财猛地抬起头!不再是慵懒的嗷呜,而是发出了清晰、急切、带着威慑警告意味的厉声咆哮!它的目光死死锁定的,不再是地上散落的怪料,而是那口正在厨房烟雾中心、光华万道、异香冲天的巨大黑锅!尾巴也不摇了,浑身毛发似乎都微微竖立了起来,摆出了类似扑咬前的弓背姿势!

这异变让刚刚被奇香摄住心神的赵铁柱等人再次一惊!

怎么了?!锅里……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门板被人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一条更大的缝!

楚河那慢悠悠、沙哑的破锣嗓子,带着一股睡饱了午觉的慵懒,穿透了嘈杂,懒洋洋地飘了进来,砸在所有人心上:

“吵什么吵?”

油腻的木门又被推开些。楚河歪斜的身影堵在门口,挡住了外面的光线。他依旧穿着那身油光锃亮的灰布大褂,袖口和前襟沾着些新蘸的油渍。手里拎着个鼓囊囊的油纸包,明显是刚从哪儿弄了吃的,另一只手随意地抚摸着旺财因为警惕而微微弓起的后颈皮毛。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慢吞吞地扫过厨房里的一片狼藉:钱多多瘫在油污里、赵铁柱趴在地上糊一脸黑灰、秦傲天僵立在案板前举着刀、刘胖子叉着腰愣神……最终,落在了那口正在沸腾的光华中吞吐着诡异奇香的大锅上。

然后,他像是压根没看到那刺目的异光、没闻见那勾魂摄魄的奇香,只是极其随意地、对着地上的钱多多抬了抬下巴。

“烧开了?”楚河问了一句,嗓音还带着点困意残留的黏糊劲儿。

他自顾自地捏了块刚撕下的酱猪蹄肉,慢条斯理地塞进嘴里,嚼了几下,似乎完全不在意钱多多有没有回答。

然后,浑浊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锅边木架上堆着的、蔫巴巴洗都洗不干净的黄叶子青菜和几串看着就不新鲜的蘑菇切片,又瞥了一眼案板旁边秦傲天面前砧板上那些还粘着血沫、半生不熟、形态丑陋的恶心下水。

楚河的喉结似乎是滑动了一下,极其随意地冲锅扬了扬油腻腻的下巴颏:

“嗯。行了。”

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对着锅。

“吃食嘛,熟了就行。”

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价别人家锅里煮糊的烂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