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晴刚回到租住的小公寓,还没来得及消化在陵园感受到的沉重,手机就急促地震动起来。是秦明远的电话。
“念晴,立刻回局里!”秦明远的声音透着罕见的凝重,“城北老纺织厂家属院发生严重火灾,现场发现一具尸体,情况可疑,需要法医紧急支援!”
火灾?尸体?可疑?
苏念晴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想到了陆沉舟在陵园接到的那个紧急电话。她立刻应道:“是!主任,我马上到!”
深夜的市局刑侦支队灯火通明,气氛比“玫瑰案”时更加紧张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不安的焦糊味。
苏念晴拎着勘察箱跑进大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陆沉舟。他正站在一块临时架起的白板前,白板上贴着几张触目惊心的火灾现场照片。他脱掉了夹克,只穿着深色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流畅的线条。他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利刃,正指着照片上一片狼藉的废墟,声音低沉冷冽:
“…起火点初步判断在102室客厅。火势蔓延极快,波及上下两层。消防赶到时,102室己完全烧毁。死者身份初步确认,是102室的租户,独居老人,赵德海,68岁,退休纺织厂工人。”
他的激光笔红点落在一张焦黑扭曲、勉强能看出人形的尸体照片上,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表面看是意外失火致死。但两个疑点:第一,火势异常迅猛,不符合老旧电路短路或普通易燃物起火的蔓延速度。消防在现场提取到助燃剂残留的初步反应!”
“第二,”红点移到另一张照片,是烧塌的客厅废墟一角,一个被烧得变形扭曲的铁架,“这是老人平时放电视机的铁架。电视己经烧熔了,但架子下面,发现这个。”
照片放大,那是一小块没有被完全烧毁的、深色的、类似电子元器件的东西。
“林玥初步判断,像是一个简易计时装置的残骸。”陆沉舟的声音陡然转寒,“如果是人为纵火,且使用助燃剂和定时装置,那么赵德海的死,很可能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纵火!谋杀!定时装置!
这几个词像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苏念晴的心也沉了下去。她立刻走到秦明远身边:“主任。”
秦明远神色凝重地点点头:“现场初步清理出一块区域,尸体需要立刻尸检。陆队要求我们尽快确定死因和生前是否有其他损伤。你跟我去现场。”
“是!”
火灾现场位于城北一片破败的老工业区。曾经的纺织厂早己倒闭,只剩下这片低矮、拥挤、如同蜂巢般的红砖家属楼,在夜色中沉默地矗立着,散发着衰败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焦糊味、烟熏味和化学助燃剂残留的怪异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警戒线外,围满了惊魂未定、议论纷纷的居民。消防车巨大的探照灯将烧毁的102室及其上下两层照得亮如白昼,也清晰地映照出那触目惊心的残骸。墙壁被熏得漆黑,门窗只剩下焦黑的框架,屋内所有物品都化作了灰烬和扭曲变形的残骸,一片狼藉。
陆沉舟、周正和林玥等人己经在现场。陆沉舟正蹲在烧塌的客厅区域边缘,戴着白手套,仔细查看着消防员清理出的那块计时装置残骸,眉头紧锁。火光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秦明远和苏念晴穿上防护服,戴上口罩和手套,提着勘察箱,在消防员的指引下,小心翼翼地进入现场。尸于客厅中央,己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碳化严重,呈拳斗姿势。
浓烈的焦臭味和高温炙烤后的气息扑面而来,即使隔着口罩也令人窒息。脚下的灰烬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苏念晴强迫自己忽略生理上的不适,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工作中。
秦明远经验丰富,一边观察尸体周围环境,一边指挥苏念晴进行初步的体表检查和固定。苏念晴蹲下身,打开强光手电,强忍着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仔细地检查着焦黑的尸体。她拿起镊子,小心地拨开尸体口鼻处的灰烬,查看呼吸道是否有烟灰炭末,这是判断生前烧死还是死后焚尸的重要依据。
“口鼻深部有少量烟灰…但…”苏念晴的眉头蹙起,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碳化太严重了,需要进一步解剖确认。体表未见明显致命锐器伤或钝器伤痕迹…”
她移动着手电筒,目光锐利地扫过尸体焦黑的皮肤和蜷缩的肢体。突然,她的动作顿住了。光线停留在尸体被烧得蜷缩紧握的右手下方。
那里,在厚厚的灰烬和烧融物下面,似乎掩埋着一点极其微弱的、没有被完全烧毁的暗红色。
苏念晴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一拍。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拨开覆盖在上面的灰烬和焦化物。
一点暗红色的、被烧得卷曲焦黑的、如同花瓣般的残片显露出来。
是花?
她屏住呼吸,更加小心地清理着周围的覆盖物。随着她的动作,更多的暗红色残片被剥离出来。它们粘连在一起,形状扭曲,但依稀还能辨认出——那是一朵花!一朵被烧毁了大半,只剩下花托和几片焦黑卷曲花瓣的玫瑰!
玫瑰?!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苏念晴的大脑!她猛地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不远处正在勘查计时装置残骸的陆沉舟!
几乎在同一时间,陆沉舟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放下了手中的残骸,站起身,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整个狼藉的现场。当他的视线掠过苏念晴的位置,掠过她镊子下那点暗红色的焦黑残片时,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浓烈刺鼻的焦糊味、烟熏味、助燃剂的化学气味…这些味道混杂在一起,疯狂地涌入他的鼻腔。
就在这一瞬间!
陆沉舟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烧得只剩下框架的门框,指关节用力到泛出青白。那双深不见底、总是锐利冰冷的眼睛里,此刻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痛苦和…恐惧!
那不是对眼前火灾的恐惧,而是某种被深埋在记忆深处、被这熟悉而致命的气味瞬间引爆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创伤应激反应!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周正第一个发现了他的异常,脸色大变,立刻冲过去扶住他:“陆队?!你怎么了?”
陆沉舟猛地甩开周正的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粗暴。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血丝清晰可见,但那翻涌的痛苦和恐惧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狰狞的冰冷和…一种苏念晴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近乎疯狂的急切!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苏念晴脖子下那点暗红色的玫瑰残骸上,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念晴!”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那是什么?拿过来!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