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司的屋子不大，陈年卷宗的气味混着墨香，闷得人头发昏。
这个地方是历年城主设立的，专门管辖城里一切开销的地方。
凌霜一脚踏进去，就看见魏通正背着手，像巡视自家菜园子一样，挨个拍打着木柜。
“哟，师姐，你来了。”魏通转过身，脸上挂着笑，可那笑意怎么看怎么假，“接管账目这事，你提的突然，我还没来得及整理，你说怎么个交接法？”
“是我提的突然，有劳了师弟了。”凌霜客客气气。
魏通“嗨”了一声，大剌剌地往椅子上一坐，指着堆在桌上、足有半人高的文书，“都在这儿了，咱们一件一件来。这可是要紧的差事，错漏一个字，那都是掉脑袋的罪过。”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册子，慢悠悠地翻开，“先说这《丙六库出入档》，你得记着，凡是这些是涉及朝廷‘工部’的条目，都要用朱砂笔在旁边画个圈。为什么？因为工部那帮孙子手脚不干净，得重点关照。”
凌霜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还有这个，”魏通又拿起另一本，“《辛二库巡检录》，凡是每年朝廷‘户部’与我们城里的往来登记，除了查验正印，还得看他腰牌上的穗子是不是打了三个结。少一个结，那就是冒领，对于这种人要当场拿下。”
“我怎么记得，只要求核对官府来人的官防和手令？”凌霜终于开口。
“那是老黄历了！”魏通把册子拍得“啪”一声响，“现在我这么做是为了更好的记录。师姐，你刚接触这些，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听我的，没错。”
他这是在立威，还是在挖坑？
凌霜走到桌前，随手抽出一本最底下的卷宗，吹了吹上面的灰，“这本呢？师弟，又有什么新规矩？”
魏通的眼角抽动了一下，“那本……那本是前朝的旧档，不用管。”
“是吗？”凌霜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的记录，“前朝崇德三年的地契，上面盖的还是本司的‘经手印’。师弟，这地契去年刚刚易主，新主补办文书，用的也是这本旧档做底。你说，这叫不用管？”
魏通的脸有点挂不住了，“哎呀，师姐，你看看我这天天处理这么多事，记混了也正常。”
“事关重大，还是别记混的好，所以啊，师弟，看到了你的辛苦，我才决定来帮忙的。”凌霜将卷宗合上，放回桌上，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师弟，交接一事，还是按城主定的规矩来吧。你自创的这些，你也知道你师姐记性不好，水平也有限，怕学不会，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好！”魏通猛地站起来，他原本还要说点什么，却忍住了，“以师姐的能力，怎么可能干不好呢，如果师姐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大可以来找我？”
（我就不信你干的转，怕是到时候还是会来求我的吧，到时候再跟你算账）
想到这里魏通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到时候还不是要我来！
“魏师弟说笑了。”凌霜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手指，“脸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既然我接了师弟的这活，就得把它干下去，你说是不。”凌霜转头笑了笑。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堆乱七八糟的文书。
“不然，这交接，今天怕是办不完了。”
魏通气得胸口起伏，他盯着凌霜，半晌，忽然笑了。
“好，好，好。师姐说什么都是对的。”他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像是要喝水，手却一抖。
“哐当”一声。
茶杯没摔，是杯盖滑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旁边摊开的墨砚上。黑色的墨汁溅出来，在旁边一本己经登记了一半的《要务录》上，开出了一朵丑陋的花。
“哎呀！”魏通叫得比谁都大声，“看看我这手！一开心就发抖！师姐，这……这可怎么办？”
他嘴上说着抱歉，眼睛里却藏着一丝得意。
这本《要务录》上，记的正是未来三个月，所有需要用印的重要事项。现在，全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