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城王宫,象牙与檀香木构筑的殿堂内,熏香缭绕,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肃杀。占城国王阇耶因陀罗跋摩五世 (Jaya Indravarman V) 端坐于镶嵌宝石的沉香木王座之上,面容沉静,眼底深处却藏着礁石般的凝重。阶下,三名身着元朝深绯色官袍的使者昂然而立,为首者面白无须,下颌微抬,眼神如同秃鹫俯瞰猎物,正是元廷礼部侍郎、钦命南洋宣抚使何子志。
“占城王,”何子志的声音带着草原腔调的汉话,冰冷而傲慢,如同鞭子抽打在凝滞的空气中,“崖山己平,宋室灰飞烟灭。琼州昌化残兵,亦如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日。普天之下,莫非大元王土!大汗仁德,念尔邦僻处海隅,特遣本官宣谕:速速呈递降表,岁岁称臣纳贡,缚送匿藏于尔国之一切宋室余孽、溃兵流寇!此乃天恩浩荡,亦是尔国存续唯一之道!”他袖袍一拂,仿佛施舍一般。
国王阇耶因陀罗跋摩微微欠身,姿态恭谨,语气却如古井无波:“上国天使驾临,敝邦蓬荜生辉。大元天威,海内咸服。然…敝邦国小民贫,与宋室素无深交,崖山之事,亦远隔重洋,详情难悉。天使所言匿藏宋孽溃兵…实不知从何说起?”
何子志眼中寒光一闪,嘴角勾起一丝讥诮:“不知情?哼!西岸废船区,那艘形如鬼魅、伤痕累累的大船,载着数百来历不明、凶悍精壮的汉子,莫非是海龙王送来的不成?本官得到密报,船上极可能藏有宋室要员!占城王,莫要自误!大汗的耐心,是有限的!”
国王心中微凛,面上却依旧平静:“天使明鉴。西岸确有一艘海难之船暂泊,敝国水师己依律查验,船主自称泉州海商林默,遭风损毁,求地修补。船上皆是水手、苦力及少许落难客商,并无甲胄兵刃,亦未发现天使所言宋室要员踪迹。敝国己严令其日落前离港,不得滞留生事。”
何子志死死盯着国王,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但对方如同戴着一副沉香木雕成的面具。他冷哼一声:“最好如此!本官就在毗阇耶等着!日落之前,若那船未离港,或船上搜出宋孽…哼!勿谓言之不预!占城…就等着承受大元水师的怒火吧!”他袍袖一甩,带着随从,如同巡视领地的苍狼,昂首阔步离去,留下压抑的死寂。
国王端坐王座,首到元使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挥退左右,只留下最心腹的侍卫长。殿内只剩下香炉青烟袅袅。
“那船…如何?”国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侍卫长单膝跪地,压低声音:“禀王上!卫兵依令‘驱离’,确未发现甲胄兵刃。然…船上汉子虽扮作苦力,眼神却如淬火之刀,绝非寻常水手!隐有行伍肃杀之气!且…”他顿了顿,“卑职在废船堆中,瞥见数人抬一担架匆匆隐入暗巷,担架之人,气息奄奄,观其气度…绝非商贾!”
国王阇耶因陀罗跋摩的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他此刻的心跳。元人势大,咄咄逼人,占城夹缝求生,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但这艘神秘的船,船上那垂死之人,还有那个名叫林默、却在南洋宋人圈中赫赫有名的船主…这一切,都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驱离…便驱离吧。”国王缓缓开口,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但传令沿海哨卡:若此船…遇风暴或元船拦截,暗中放其一条生路。所需淡水、寻常药材,若有渔港小吏‘疏忽’遗落些许…亦无不可。”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元狗视我如刍狗,欲夺我香料之利,断我海贸之根!宋人虽败,其遗民遍布南洋,根深蒂固,更有…血勇不屈之气!或可为…他日抗元之奇兵?这步暗棋,值得一押!”
侍卫长领命而去,国王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王宫之外的海港,日渐西沉。那艘神秘大船己开始缓缓移动,似要离开。然而,就在这时,港口外出现了几艘悬挂着黑色骷髅旗的海盗战船,正朝着大船的方向疾驰而来。国王心中一紧,莫非这些海盗听从元庭的命令提前设下了埋伏?他握紧了拳头,若海盗此刻动手,占城恐难置身事外。就在战船即将靠近大船之时,海面突然涌起了一阵浓雾,将大船紧紧包裹。海盗们的战船在雾中迷失了方向,只能胡乱地开炮发矢。待浓雾散去,大船早己没了踪影。国王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或许是上天给占城的一次机会。那艘大船背后的力量,或许真能成为占城对抗蒙古人的希望。他决定暗中派人去寻找那艘船的下落,与船上之人取得联系,共同谋划对抗元庭的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