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二十一日。
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如同一场剧烈的地震,猛烈撼动了整个北京城。
山海关,一片石。
大顺军与吴三桂关宁铁骑血战正酣之际,数万清军铁骑,自吴三桂阵后,如潮水般席卷而出。
大顺军,一败涂地。
李自成仓皇西逃,二十万大军土崩瓦解,死伤逃亡者不计其数。
消息传回京城,整座城市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与混乱之中。那些刚刚还以胜利者自居的大顺军将士,一夜之间,变成了惊弓之鸟。
最初,还有将领试图弹压,维持秩序。但随着越来越多的溃兵逃回城中,带来了前方更加惨烈的消息,军心彻底崩溃了。
纪律,荡然无存。
抢掠,开始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还披着“追赃助饷”外衣的勒索,而是赤裸裸的、毫无顾忌的烧杀抢掠。士兵们知道末日将至,开始疯狂地攫取他们能看到的一切财物。金银、绸缎、女人……京城,这座刚刚经历过一次浩劫的古都,再次沦为人间地狱。
朱元璋软禁的宅院里,气氛同样紧张。
看守他们的那几名士卒,也变得焦躁不安。他们不再有心思赌博说笑,而是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前方的战事,以及各自的后路。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恐惧与贪婪。
朱元璋坐在房中,手中捧着一卷书,神情平静如水。
但他的内心,却如同烈火烹油。
来了。
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猛烈。
他知道历史的大势,却没想到,这大势的降临,会是如此雷霆万钧。吴三桂,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棋子,果然做出了最符合他利益,也对大顺最致命的选择。
“殿下。”王德从外面端着一碗汤药进来,老脸上满是惊惶,“外面……外面全乱了。听说,听说建虏要打进来了。”
朱元璋接过药碗,吹了吹热气,轻轻抿了一口,才缓缓说道:“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
他这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让王德那颗慌乱的心,也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殿下,我们……我们怎么办?”
“等。”朱元璋只说了一个字。
他在等,等李自成逃回京城。
一个打了败仗的统帅,回到一座军心涣散的都城,他会做什么?
朱元璋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他一定会挟持自己兄弟三人,以及搜刮来的全部金银,仓皇西窜。
所以,必须在他回来之前,逃走。
“传话给王承恩,”朱元璋放下药碗,声音低沉而有力,“计划提前。今夜,就是最佳时机。”
他又补充道:“另外,从现在起,本王‘病’了。惊惧攻心,卧床不起,谁来都不见。”
王德一愣,随即明白了殿下的用意。这是要麻痹看守,为夜间的行动做准备。他连忙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很快,定安公“病危”的消息,便在宅院里传开了。
看守的士卒们,对此毫不在意。一个前朝的小屁孩是死是活,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己能从这场最后的狂欢中,捞到多少好处。
只有一个小头目,还算尽职,过来看了一眼。隔着门帘,只见定安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王德在一旁哭哭啼啼,便不耐烦地走了。
夜幕,渐渐降临。
京城的混乱,愈发严重。火光,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冲天而起,惨叫声与厮杀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就在这片巨大的混乱掩护下,一道道指令,通过王承恩这条线,迅速地传递了出去。
城中,那些仍心怀故国的义士,开始秘密集结。
同时,一个诡异的谣言,也开始在绝望的市民与溃散的顺军中,悄然流传。
“听说了吗?那大顺皇帝,之所以在山海关惨败,是因为他囚禁了真龙天子。这是上天的示警。”
“我也听说了。崇祯爷的三太子还在城里,有神人护佑。李自成一动他,天雷就劈下来了。”
“怪不得,怪不得败得这么惨。原来是动了龙脉,气数尽了。”
谣言,在恐慌的氛围中,传播得比瘟疫还快。
它或许无法改变任何事,却能在无形中,为朱元璋的逃亡,增添一层神秘的护身符。这是朱元璋深谙的舆论战,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朱慈炯,是受“天命”庇佑的。日后若能逃出生天,这便是他凝聚人心的最好资本。
王承恩将外面的情况,一一向朱元璋做了禀报。
“殿下,卢千户那边己经准备妥当。城外接应的人马,也己就位。”王承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只是……今夜城中大乱,各处都有乱兵,出城之路,怕是比预想的还要凶险。”
朱元璋的目光,落在了舆图上。
他的手指,在图上重重一点。
“富贵险中求。国运,亦是如此。”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那片被火光映红的夜空。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金石般的质感。
“今夜三更,准时行动。”
“告诉卢九德他们,此去,九死一生。但若能闯出去,我朱慈炯对天起誓,他日重登大宝,必以国士待之,封妻荫子,共享富贵。”
“若不幸身死,则其家人,由我朱氏一脉,生养死葬,永世不忘。”
这番话,不是空洞的许诺,而是一个开国帝王,对追随者最郑重的承诺。
王承恩听得热血沸腾,他重重地跪了下去,磕头道:“老奴,代兄弟们,谢殿下天恩。”
朱元璋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无尽的血与火,看到了遥远的南方。
那里,有他的另一座都城。
那里,有他亲手打下的半壁江山。
今夜,他就要从这片炼狱中杀出去,去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大明,”他喃喃自语,“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