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逃出生天

冰冷的腐殖层被狂奔的脚步甩在身后,每一次深陷又拔起的“噗嗤”声都敲打着陈默紧绷的神经。

他不敢回头,耳畔似乎还残留着岩甲暴齿兽那恐惧的呜咽和刃齿裂喉蜥尖锐的嘶鸣。

手腕上,那诡异的黑色烙印在短暂的爆发性闪烁后,重新恢复了缓慢而冰冷的脉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感,如同一个嵌入血肉的异物,一个活着的警告。

它到底是什么?

这个念头在狂奔的喘息间隙,如同附骨之蛆般钻进脑海。

那瞬间爆发出的、令两头恐怖凶兽都为之恐惧的力量,绝非幻觉。

但这力量也伴随着难以言喻的冰冷和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通过这个烙印,锁定了他的位置,感知着他的存在。

“不能被别人看到!” 几乎是本能,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

在一个完全陌生、弱肉强食的恐怖世界,暴露这种来历不明、力量诡异的东西,无异于自寻死路。

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懂。

他一边跌跌撞撞地奔跑,一边撕扯着自己早己被树枝刮破、沾满腐殖质和不明黏液的T恤下摆。布料坚韧,他咬紧牙关,用尽力气才撕下一条相对完整的布条。

冰冷的夜风吹在的腰腹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他停下来,背靠着一棵相对安全的巨树,喘息着,用颤抖的左手和牙齿配合,将那条肮脏的布条紧紧缠绕在左手腕上,将那搏动着的黑色烙印完全覆盖住。

布条粗糙的纤维摩擦着皮肤,带来火辣辣的痛感,但更强烈的,是烙印被覆盖后,那种冰冷脉动仿佛被短暂隔绝的错觉。

虽然那细微的刺痛依旧能透过布料传来,但至少,它被隐藏起来了。

他用力打了个死结,确保不会轻易松脱。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稍微松了一口气,但心头那沉甸甸的阴影并未散去。这只是一个权宜之计。

那点橘红色的火光,成了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他调整方向,再次向着它奔去。这一次,他跑得更加谨慎,尽量利用巨大的树根和茂密的蕨类植物作为掩护,侧耳倾听着森林中任何异常的响动。

手腕上的烙印虽然被遮盖,但那种被锁定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在寂静中更加清晰。

不知跑了多久,脚下的腐殖层渐渐变得坚实,巨大的树木开始稀疏,一种混合着劣质油脂燃烧和某种金属锈蚀的味道,逐渐压过了森林里浓重的腥腐气。

橘红色的火光不再是遥远的一点,而是变成了一片摇曳的光源,映照出前方一片巨大的、如同史前巨兽脊骨般横亘在森林边缘的——黑石壁垒。

那壁垒完全由一种黝黑、冰冷、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巨大石块垒砌而成,石块表面布满了岁月和风霜侵蚀的痕迹,以及一些难以辨别的、如同巨大爪痕般的刻印。

壁垒高达数十米,在双星幽光的映照下,投下巨大而沉重的阴影,散发着一种粗犷、冰冷、坚不可摧的压迫感。

壁垒下方,一个相对低矮的拱形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嘴,两侧燃烧着巨大的、油脂含量极高的火盆,跳跃的橘红色火焰正是光线的来源,也是那难闻气味的根源。

入口处,几个穿着简陋、似乎是由某种粗糙兽皮和金属片拼接而成的甲胄的人影在晃动,手中握着长矛或造型奇异的、闪烁着寒光的金属武器。

他们的身影在火光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戒备森严的肃杀之气。

文明!有人的地方!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陈默的疲惫和恐惧。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最后一片密林的阴影,踉跄着奔向那火光通明的壁垒入口。

“站住!”

一声粗粝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岩石的断喝骤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一支闪烁着寒光的矛尖瞬间抵在了陈默身前不到一米的地面上,矛杆被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伤疤的光头守卫死死攥住。

守卫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上下扫视着陈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警惕和一丝……浓重的疑惑。

其他几个守卫也迅速围拢过来,他们身上的甲胄发出金属摩擦的哗啦声,眼神同样冰冷而充满戒备。

火光映照下,陈默的模样狼狈到了极点:单薄破烂的T恤和运动裤沾满了黑绿色的腐殖质和不明粘液,多处被刮破,露出下面青紫的擦伤;

脸上、手臂上布满了细密的血痕和污迹;

头发凌乱地黏在额前,嘴唇干裂,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看到希望的狂喜。

“哪来的?” 伤疤光头守卫瓮声瓮气地问,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重点扫过陈默的皮肤、破烂的衣物,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标记或者伤口。

“我…我不知道…” 陈默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声音嘶哑,“我…我从森林里跑出来的…有…有怪物追我!”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片幽暗死寂的森林,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森林里跑出来的?” 另一个身材干瘦、眼神却异常阴鸷的守卫嗤笑一声,声音尖利

“就凭你?一个连‘皮肉境’都算不上的雏儿?身上连点像样的伤都没有?” 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样在陈默身上逡巡,重点落在他相对完好的躯干和西肢上,仿佛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

“皮肉境?” 陈默一愣,这个陌生的词汇让他更加茫然。

“哼,连境界都不知道的废物。” 阴鸷守卫不屑地撇了撇嘴,但眼中的疑惑却更深了

“黑石集外面的‘蚀骨黑瘴’刚过去不到三个时辰,正是那些鬼东西最活跃的时候!连‘燃血境’的好手结队出去都未必能全身而退,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雏儿,是怎么活着跑到壁垒下的?”

他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仿佛陈默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蚀骨黑瘴?燃血境?陈默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心中骇然。

原来那森林的恐怖是周期性的?还有境界划分?自己这点实力,在他们眼里恐怕连蝼蚁都不如。

“我…我不知道什么黑瘴…” 陈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信,“我被…被一阵黑光卷过来的,醒来就在林子里了,然后拼命跑…”

他隐去了网吧和烙印的部分,只含糊其辞。

“黑光?” 伤疤光头守卫眉头紧锁,眼神更加锐利,“什么样的黑光?你身上有没有留下什么印记?”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陈默破烂的衣物,首指他缠着布条的手腕!

陈默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将左手往身后缩了缩,强作镇定:“没…没什么印记,就是一片黑光,我就晕过去了…”

这个动作极其细微,但在这些常年与死亡打交道的守卫眼中,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

“呵…” 阴鸷守卫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冷笑,眼神中的贪婪和算计几乎不加掩饰。

“老大,这小子有古怪。能在瘴气刚退、百鬼夜行的时候独自穿过来,身上要么带着重宝,要么…就是被什么邪门的东西‘标记’了。”

他刻意加重了“标记”二字,周围的守卫眼神瞬间都变得不同了,有贪婪,有忌惮,也有毫不掩饰的杀意。

伤疤光头守卫沉默了片刻,粗糙的手指着矛杆,眼神在陈默惨白的脸上和那下意识藏起的手腕处来回扫视。

壁垒内昏黄的光线照在他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如同活物般蠕动。

“规矩不能破。”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任何从‘外面’来的人,都得接受‘黑石卫’的盘查和‘净身’。”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陈默身上,“小子,算你命大,能活着跑到这儿。但你的麻烦,恐怕才刚刚开始。带走!关进‘静室’,等守卫长大人亲自审问!”

“是!” 几个守卫应声上前,动作粗暴地抓住陈默的双臂。

他们的手指如同铁钳,力量大得惊人,陈默感觉自己像被两座小山夹住,毫无反抗之力。

手腕上被布条包裹的烙印,在守卫粗糙手掌的抓握下,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冰锥刺骨般的刺痛!这痛楚远超以往,仿佛烙印本身对粗暴的接触产生了强烈的反应!

“呃!” 陈默痛得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哼,装什么蒜!” 阴鸷守卫以为他在演戏,不屑地推搡了他一把。

陈默被粗暴地押着,踉跄地走向那如同巨兽之口的壁垒拱门。

在踏入那跳跃火光下的阴影前,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吞噬了他、又被他侥幸逃离的恐怖森林。

紫绿双星冷漠地悬在天际,森林深处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无声地注视着他。

壁垒内并非天堂。低矮、压抑的石屋如同匍匐的巨兽,街道狭窄而肮脏,污水横流。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油脂、汗臭、血腥以及某种劣质草药的混合气味。

一些穿着同样粗糙、面黄肌瘦的居民从破败的门窗缝隙中投来目光。

那些目光,没有好奇,没有同情,只有麻木的冷漠、深藏的警惕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仿佛看到又一个倒霉蛋落入了这个名为“黑石集”的牢笼。

他被押着穿过一条散发着恶臭的小巷,两旁的木屋窗户后,几双浑浊的眼睛一闪而逝。

他听到几声刻意压低的、充满恶意的议论:

“啧,又一个外面来的倒霉鬼…”

“看着细皮嫩肉的,不像能打的样子啊?怎么活下来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祭品’?或者身上带着好东西?”

“嘿,落到‘黑石卫’手里,有好东西也轮不到他咯…”

这些议论如同冰冷的针,刺穿着陈默的耳膜。

这里的人,眼神里没有光,只有生存的挣扎和你死我活的算计。

手腕上的烙印在布条下持续传来冰冷的脉动,每一次搏动都在提醒他:那未知的力量既是救命的稻草,也是悬顶的利剑。

而被守卫长“亲自审问”的威胁,更是让他不寒而栗。

他被粗暴地推进一间低矮、完全由黑石砌成的石屋。

屋内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挂在墙上的、散发着微弱昏黄光芒的油脂灯。

空气污浊冰冷,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在石屋中央,只有一个冰冷坚硬的石台。

“老实待着!” 守卫粗暴地关上沉重的铁门,落锁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黑暗和彻底的寂静瞬间将他吞噬,只有油脂灯偶尔爆出一点火星的噼啪声。

陈默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滑坐到地上,大口喘息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面对未知未来的巨大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淹没。

他抬起左手,解开一点缠绕的布条。昏黄的灯光下,那黑色的烙印依旧盘踞在皮肤上,颜色似乎更深邃了一些。

它缓慢而冰冷地搏动着,暗红色的微光在纹路深处流转,仿佛一只沉睡的恶魔之眼,随时可能再次睁开。

“守卫长…审问…” 陈默喃喃自语,心脏沉到了谷底。他该如何解释?那个阴鸷守卫口中的“标记”…他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这诡异的烙印,到底是福是祸?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手腕上的烙印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以往冰冷刺痛的灼热感!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与此同时,石屋厚重铁门上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窥视孔后,似乎有一道极其隐晦、带着审视与贪婪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一闪而过!

陈默猛地抬头,看向铁门方向,那里却只有一片冰冷的黑暗和铁门的轮廓。

刚才的感觉,是错觉吗?

他下意识地再次裹紧手腕上的布条,将那诡异的烙印深深掩藏。

黑暗中,他蜷缩起身体,冰冷的石壁也无法驱散心底那越来越深的寒意。

这个名为黑石集的地方,对他这个外来者而言,恐怕是另一个更加凶险的战场。

而手腕上那搏动不休的烙印,就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秘密武器,同时也是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油脂灯的火苗微弱地跳跃了一下,将陈默蜷缩的身影在冰冷的石壁上拉得长长的、扭曲的,如同一个被困在囚笼中的、惶惑不安的幽灵。

黑石集的第一夜,注定漫长而煎熬。而那个即将到来的守卫长审问,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他不知道,当布条被揭开,那个烙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时,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