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五十有余,刑部左侍郎,素有“铁面霜笔”之称,官场绰号“柳判官”。此人性情耿首,眼中揉不得沙子,却也心思细密,曾一手查办京中“赈粮走私案”,名声震京华。
此次奉旨亲赴广陵,除“协助”余浪之外,更被授予“广陵肃整特权”,可越府堂、查库房、捕百官。
这等权力,己是半只脚踏进钦差之列。
当柳云一身黑袍抵达广陵城时,李应龙便知——余浪这次是真的赢了朝廷信任。
广陵府衙大堂,两人第一次会面。
柳云打量余浪良久,才慢慢开口:“你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
余浪躬身:“不敢托大,职责所在,不敢不办。”
柳云点头:“敢当恶名,便是忠胆。你放心,既然圣上让我来,我便不会添乱。”
“从现在起,我为前堂,你为后堂,一明一暗,掘地三尺,也要把这广陵的脓包挖出来。”
余浪双目一亮,郑重作揖:“多谢柳大人。”
而广陵城中,李家风雨飘摇。
李应龙终于意识到事不可为,便召来族中长老、账房主管,将自家银库中的库存清点三日三夜,最后凑出白银五万两、金器百件、契纸三百余份。
“把这些,全送到府衙去。说李家愿助‘广陵重建’,以表悔意。”
“还要主动上书,‘请罪交割赈田’,说我们是管理不善,绝无恶意。”
此举一出,广陵民间哗然:
“李家这是要认罪了?”
“那几百份地契,可都是从死人手里收来的啊!”
“悔意?早干嘛去了?”
但官场却有不少人暗自松了口气。
“只要李家认错,那事儿就能收尾。”
“余浪立功,李家赔银,百姓得地,这局面多圆满。”
“能平就平吧,何必杀到刀刀见骨?”
连几位京中给事中都上折奏请皇帝“宽贷李氏”。
一时之间,“刀该不该落”,又成朝中争议之焦点。
此时,广陵后堂议事厅中,柳云正端着李家献上的“悔过书”。
只见他将纸一丢,冷笑一声:
“悔过?一笔银子就能遮了成百上千条人命?你觉得陛下信这个?”
余浪也摇头:“他们现在想收场,不是因为悔罪,而是算清了得失。”
“若今日朝廷答应了,那广陵从此再无法纪。”
柳云一掌拍案:“那就接着查!”
“地契一一核实、税单逐户对账!广陵三年来每一分赈银、每一笔征田,全给我翻出来!”
“广陵知县不动?换!地籍主官搪塞?抓!仓库账房抵赖?打一百板子送刑部牢里!”
“一个都不许放过!”
风声再起。
接下来十日内,广陵发生三件大事:
第一,广陵知县以“配合不力”被就地罢免,余浪暂代其职,成为实质上的广陵一把手。
第二,李家财库被冻结,三处庄园查封,族中管事十七人落网。
第三,查出一份“幽契名单”——其中赫然记载了十余名地方大户,在赈灾期间伪造户籍、虚增人口、套取田亩达五百亩之巨!
这份名单被余浪与柳云共同盖章呈送御前。
皇帝震怒,连下三道口谕:
“广陵赈灾案,即日起升格为‘特办重案’。”
“李氏主事,入京听审。”
“广陵新知县即由余浪署理,俟清案完结,再议封赏。”
广陵沸腾了!
百姓敲锣打鼓,城门口日日跪拜,恭迎“余大人破案、还田于民”。
“我爹那年饿死在李家田边,如今我儿子能在那块地上种粮了!”
“我们家三代佃户,如今成了自耕农!”
而余浪并未被这些荣耀冲昏头脑。
他知道,朝廷虽下了重令,但京中的压力仍在积蓄;权贵的抵抗,也从未真正停止。
他深夜对柳云言道:
“广陵之案,如今成了风向标。咱们若退半步,他人就能倒退百步。”
柳云笑着点头:
“你说得对。你我既踏进来,就别想着干干净净地抽身。”
“再往前一步吧,看看泥潭底下,到底还有什么东西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