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画布微光、未尽的归途

海市M50,斑驳厂房内松节油气息弥漫。“新生·印记”联展现场,艺术爱好者低声交谈,目光在画作间流连。氛围与香港的资本狂热判若云泥。

苏晓一袭亚麻长裙,静立《夜雨·归途》前。画作装裱精致,旁置简介与巴黎获奖证书。她正与一位白发老者低语,神情专注:

“…杜教授,灰蓝基调捕捉雨夜的疏离,背影的模糊…是想表达异乡人对‘归途’的迷茫,与孤独中前行的力量…” 声音清澈,沉浸艺术世界。

入口处微澜泛起,人群自然分开。

苏晓抬眼。

时间凝滞。

林磊。

深灰羊绒外套,黑色高领毛衣,挺拔身姿带着无法忽视的存在感。欧阳婧静随其后。他的目光扫过展厅,瞬间锁定了苏晓…和她身后那幅巨画。

西目相接。

苏晓心跳骤停,随即狂擂!空气被抽空,万籁俱寂,唯余心鼓震耳。他怎会在此?此刻他应在HK的财富云端!

林磊脚步顿住。隔着人群,他清晰捕捉到苏晓眼中惊愕、慌乱…及一丝深藏的脆弱。他的目光被画吸牢。

《夜雨·归途》!

灰蓝雨街,昏黄灯晕,湿漉冷光…画面中央,模糊的、撑深色伞、微倾肩于雨中独行的东方背影!

电流般的强烈熟悉感击穿林磊!那姿态,那份融入雨夜又格格不入的孤寂…竟与浦东机场到达厅、推箱茫然西顾的苏晓侧影完美重合!

是她!画中背影是她心象!而这心象核心…竟是他?!

巨大震撼令林磊失语。商场纵横、资本骇浪在此刻苍白。他首次真切触碰到,在苏晓的艺术秘境中,在那全然陌生的情感维度,自己竟占据如此隐秘而重要的位置!这模糊背影,是思念?疏离?抑或她都无法定义的复杂投射?

林磊忘却初衷(欧阳婧提议顺道观展),忘却周遭。他下意识迈步,穿过自动分开的人流,径首走向苏晓与那幅画。

步伐沉稳,目光却紧锁苏晓脸庞,深邃眸底翻涌着她读不懂的复杂:重逢意外、画作震动、探究,乃至…一丝被触动的柔软。

苏晓看他步步逼近,强大气场令她窒息,身体微僵,指尖冰凉。唇微启,却无声。藏家、经纪人、杜教授皆感异样,静观。

就在林磊近前,即将开口的刹那——

“林总?苏小姐?真巧!”清亮悦耳、恰到惊喜的女声响起。

沈薇。

米白风衣,精致干练,笑盈盈走来。目光先落林磊,熟稔自然:“附近谈事,慕名看展。巧遇。”随即转向苏晓,笑容真诚友善,眼底掠过一丝唯有二人懂的深意:“苏小姐,久违。画作愈发深邃,恭喜获奖。《夜雨·归途》…画得真好。”画名微顿,目光在背影与林磊间不着痕迹轻扫。

苏晓见沈薇,身体几不可察轻颤。绑架的黑暗,绝望深渊,最后是沈薇带人如神兵天降!恐惧与获救的复杂情绪翻涌。此刻,看沈薇与林磊并肩,那份干练自信与无形熟稔,将她心底因重逢泛起的涟漪瞬间冰封。他们才同属一个世界。

“沈…沈小姐好。谢谢。”苏晓声涩,强笑避开沈薇目光,下意识后退半步,无声划界。

林磊见她后退疏离,心头一紧。沈薇出现勾起苏晓痛苦回忆与误会!他必须解释!上前一步,目光灼灼,语气前所未有郑重急切:“苏晓,我——”

话音未断!

刺耳手机铃如冰锥撕裂宁静!林磊手机!

父亲来电!急促铃声!不祥预感扼住心脏!林磊对苏晓投去歉疚急切一瞥,疾接:“爸?”

听筒炸响林建国带哭腔的嘶喊:“磊子!快…快回来!你妈…晕倒了!叫不醒!脸白如纸…120拉走了…医院路上…医生说…危险…快回来啊!爸…爸不知咋办…”

轰!

五雷轰顶!

母病危!

恐慌吞噬林磊!前世未尽孝的冰冷潮水将他淹没!解释、重逢、画作震撼…在母亲生命前皆尘埃!

“爸!别急!我马上回!”林磊声失冷静,嘶哑颤抖,“告诉医生!不惜代价!我调最好资源!等我!一定等我!”

他猛挂电话,甚至不及对苏晓多言,只以那双血丝密布、盛满惊惶歉疚与命运痛楚的眼深深看她一瞬。随即对欧阳婧低吼:“安排车!萧山机场!最快航班回家!快!!” 转身如火烧般冲出,挺拔背影只剩不顾一切的慌乱。

苏晓呆立,看林磊接电话后剧变的脸色,听他惊慌(“我马上回…”),看着他最后投来的那个复杂到极致的眼神,以及他如同被火烧到一般决然离去的背影。她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浓烈的恐慌和急切是如此真实,让她心头也跟着揪紧。她下意识地想上前一步,却被沈薇轻轻拉住了手臂。

“苏小姐,”沈薇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安抚的意味,她看着林磊消失的方向,轻声对苏晓解释道,“应该是家里有非常紧急的事情。林总他…很重视家人。” 她的语气自然,没有刻意强调什么,却巧妙地让苏晓明白了林磊失态离开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她或者沈薇。

苏晓看着沈薇,又看看林磊消失的门口,心中五味杂陈。对林磊家人的担忧,对他最后那个眼神的困惑和一丝心疼,以及沈薇此刻表现出的“知情”和“理解”,都让她心乱如麻。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眼神有些茫然。刚刚燃起的一丝对重逢的悸动和对解释的期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乱。

沈薇看着苏晓失魂落魄的样子,美眸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光。她拍了拍苏晓的手臂,语气温和:“别太担心。林总处理事情的能力很强,相信他的家人会没事的。你的画展很成功,别让这些事影响了心情。” 说完,她也优雅地转身离开,仿佛真的只是来偶遇并关心一下。

苏晓站在原地,看着沈薇离去的背影,再低头看看自己面前这幅《夜雨·归途》。画中那个孤独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寂寥。林磊最后那个饱含惊惶、歉意和无奈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里。他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那样的人,也会露出那样慌乱无助的表情吗?他和沈薇…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沈薇好像什么都知道?纷乱的思绪如同纠缠的藤蔓,让她理不清头绪。归国后想要寻找的答案,似乎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