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93年的冬天,北方一连下了十几天雪,村里路都封了。家家户户都猫在屋里取暖,不出门。
我那年十五岁,正在镇上念初中,寒假刚回村,就听说东头的孙二娘死了,五十一岁,病死的。
村里人都说她活该,嘴坏,手更坏,是出了名的嚼舌根、搬弄是非的角色。活着的时候,没人敢惹她,死了后,倒也没人真心惋惜。
可她的死,却成了接下来这一连串怪事的开始。
孙二娘是独居,男人早年跑了,儿子在外打工。她死在屋里两天才被邻居闻着味儿发现,等抬出来时,己经面色乌青,指甲发黑,眼睛还睁着。
村里找来了周寡妇——以前给死者洗过尸体——来操办殓尸。
那天,我爹也去了,因为我爹是村里出了名的“壮力”,给人抬棺冲水最拿手。
我本不该去,但拗不过好奇,偷偷跟了过去,躲在门口看热闹。
尸体放在炕上,棉被盖着,周寡妇挽着袖子,开始清洗尸体。她嘴里还念念叨叨的,按规矩是得唤一声“孙氏,别怪啊,我是替你洗净好上路。”
可洗着洗着,屋里就冷得不对劲。大冷天,屋里己经升了炉火,可我的手脚却发凉,像是被什么东西从背后吹了一口气。
忽然,周寡妇“啊”的一声,水盆翻了,差点跌倒。
“她……她刚刚笑了!”周寡妇脸色铁青,手指尸体的方向。
我爹不信,揭开棉被看了看,尸体面部还僵着,但嘴角的确有一点上扬。
村长咳了一声:“别自己吓自己。尸体僵硬前肌肉痉挛,会动一下很正常。”
可谁都看得出来,那个表情,不是抽动,而是发自内心的**“笑”**。
我爹吐了口唾沫:“快点入殓,别耽误了吉时。”
尸体入棺,设灵堂。可孙二娘停灵那三天,家里怪事不断。
第一夜,守灵的邻居老王说,半夜看见灵堂的灯突然灭了,然后烛火自己又亮了。
第二夜,更离谱,村里的疯老头上吊自杀,吊在了孙二娘屋后那棵大槐树上,脸朝灵堂的方向。
最可怕的是第三夜——
孙二娘的侄女来换纸钱,刚走进灵堂,棺材盖子**“吱呀”**一声响了。
她吓得跌坐在地上。等人们闻声赶来,发现棺材盖子有一道细缝,像是从里面顶开的。
“可能是棺没钉实……”村长说着,声音却发抖。
出殡那天,我再次悄悄跟着去了。
天是阴的,没下雪,风却大得邪门,吹得送葬队伍的纸钱满天飞。
刚到村头桥边,棺材底突然“咯吱”一声,队伍停下了。
那几个抬棺的全都说感觉棺材里突然变沉了,像是有什么东西爬进去了。
“开不得!停不得!快过桥!”我爹一声喊,咬牙往前走。
可走到桥中央时,有人指着棺材下方的缝隙,忽然低声道:
“你们看,里面,好像……好像有眼睛……”
我一看,整个人差点吓疯。
那是一双睁开的眼睛,乌漆漆地,正透过缝隙往外看,而且还在动!
更恐怖的是,她嘴角,仍旧挂着那一抹诡异的笑容。
我爹猛地喊:“棺材里的人动了!”
村长急了:“快!钉棺!钉棺!现在就钉!”
然而,那一刻,桥下突然传来“咯吱咯吱”的笑声,像是老太婆笑,又像是孩子撒娇。
所有人都乱了,七八个抬棺的撒了手,棺材“砰”地落地,一侧打开了一条缝——
没人敢上去看。
最终还是请了法师,焚香画符,口念“止魂咒”,用黑钉重新钉了棺。
事情远没结束。
出殡后,家里跟孙二娘关系近的几个亲戚陆续出事:
? 她弟弟三天后得了怪病,浑身发冷,嘴角也挂着一丝笑,笑着笑着就死了;
? 她的女邻居一夜暴毙,眼睛睁得大大的,跟她尸体发现时一模一样;
? 村长家,三只鸡和一条狗在同一夜突然死了,全身无伤,嘴角都抽着奇怪的笑意。
全村人都说,是孙二娘在笑里带怨,怨里索命。
周寡妇偷偷找来外村道士,道士做完法事后只说了一句:
“她临死前嘴角抽动,不是痉挛,是**留怨成印,魂不散。**谁给她穿寿衣洗身的,谁念她的名字,谁就被她看到了。”
所有曾参与过殓尸、出殡、守灵的人,全都默不作声地从村里搬走了。
我爹那年冬天也辞掉了活计,说这辈子都不再抬棺。
我自己,也从那以后,再没去过孙二娘家那片地头。
但有一次梦中,我走过那口棺材,忽然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
“我看着你呢,孩子……你也笑一个吧……”
村里后来修了桥,把那条老路填平。
但每年冬天,一到孙二娘死忌前后,村里人就不走那段路。
“你听过吗?”老人抽着烟袋慢慢说:
“一个死人,若死得不甘,会带着笑回头看你。那不是笑,是怨,是等你下一次回头时,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