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海盗的审判

血爪号深处,被临时命名为“铁砧”的货舱——与囚禁封烬的空间站区域同名,却充斥着截然相反的混乱与野蛮——此刻被改造成了海盗的审判场。浑浊的空气中弥漫着劣质合成燃料、未清理的血腥味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源自陆离右臂的、如同腐烂金属与臭氧混合的诡异气息。几盏大功率的工业射灯被粗暴地架设在堆积的货箱上,刺眼的白光聚焦在中央一片被清空的区域。

陆离被反铐在一张焊死在甲板上的沉重金属椅上,铁链缠绕着他的腰腹和左臂,右臂则被一条粗大的、不断闪烁着微弱电流的约束力场带紧紧箍住,试图压制其下那不断明灭、如同活物般蠕动的幽蓝脉络。他的脸色在强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冷汗浸湿了额前凌乱的黑发,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带着受伤野兽般的警惕与冰冷,扫视着围坐在西周的“审判团”。

审判团的核心是船长“独眼”巴隆,他坐在一张从舰长室搬来的、铺着兽皮的宽大椅子上,独眼锐利如鹰,脸上那道旧疤在强光下更显狰狞。他左手边坐着几个心腹,眼神复杂,有敬畏,有忧虑。而右手边,则是以“铁钩”马洛斯为首的三名审判者——他们代表着血爪号上残余的“清算派”势力。马洛斯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脸上带着虚伪的悲悯,一条锈迹斑斑的机械义肢代替了左手,此刻正用那只完好的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造型怪异的、能量刃口呈锯齿状的短刀。

“陆离,”巴隆的声音在货舱里回荡,带着刻意维持的威严,“弟兄们的命,得有个交代。刀疤脸死了,那是他活该!但老杰克、疤鼠他们,是跟你一起从‘信天翁’号上下来的!他们的死,还有你这条胳膊…”他用下巴指了指陆离被力场带箍住、依旧渗出幽蓝荧光的右臂,“…你得说清楚!这鬼东西到底是什么?它会不会把整个‘血爪号’都拖进虚渊?弟兄们需要一个保证!”

“保证?”陆离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虚渊…就在外面…等着把我们…连皮带骨…吞下去…保证…值几个钱?”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嘲讽。

“放肆!”马洛斯猛地一拍桌子(一张充当审判台的金属板),站起身,机械义肢指向陆离,能量短刀的锯齿刃口嗡嗡作响,“船长在问你话!收起你那套虚头巴脑的鬼话!说!你是不是被虚渊污染了?是不是你这条鬼胳膊引来了灾祸?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教派或者联邦派来的内鬼?这烙印就是定位器?!”

他的指控如同毒蛇吐信,瞬间点燃了货舱内本就压抑的气氛。周围那些旁听的海盗们,尤其是清算派的拥趸,眼中燃起愤怒和恐惧的火焰,交头接耳,嗡嗡的议论声带着明显的敌意。

陆离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掠过马洛斯那张虚伪的脸,掠过周围那些猜忌的目光,最后落在自己那条被死死束缚的右臂上。约束力场带下,幽蓝的光芒似乎因为他的情绪波动而变得更加活跃,灼痛感如同跗骨之蛆,沿着神经一路烧灼至大脑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暴戾,如同被囚禁的凶兽,在胸腔内疯狂冲撞。

“内鬼?”陆离缓缓抬起头,首视马洛斯,声音低沉得可怕,“你们…只敢…对着…受伤的同伴…呲牙吗?虚渊…才是…敌人…”

“敌人?我看你才是最大的敌人!”马洛斯厉声打断,向前逼近一步,能量短刀几乎要指到陆离的鼻尖,锯齿刃口的高频震动带起微弱的气流,吹拂着陆离额前的发丝,“这条胳膊!这烙印!就是灾星!留着它,血爪号永无宁日!弟兄们!”他猛地转身,对着所有海盗嘶吼,“为了死去的兄弟!为了血爪号的未来!我提议——立刻切除污染源!把这鬼烙印连同这条胳膊,一起切下来!扔进熔炉烧掉!”

“烧掉!烧掉!”清算派的海盗们群情激奋,挥舞着武器呐喊。

巴隆眉头紧锁,独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需要陆离的力量,但马洛斯的煽动和船员的不安…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马洛斯!”巴隆沉声喝道,“审判还没结束!退下!”

“退下?船长!您还要包庇这个怪物到什么时候?!”马洛斯状若疯狂,他猛地举起能量短刀,锯齿刃发出刺目的红光,竟然不顾巴隆的呵斥,朝着陆离被力场带束缚的右臂狠狠劈下!“为了血爪号!我亲自动手清除祸害!”

“你找死!”陆离眼中最后一丝理智的弦,砰然断裂!

就在马洛斯的刀锋即将触及力场带的瞬间——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幽蓝色的能量洪流,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猛地从陆离右臂的溃烂创口处爆发出来!不是火焰,而是纯粹的、冰冷的、带着绝对毁灭意志的熵能!

嗡——!

约束力场带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瞬间粉碎、汽化!狂暴的幽蓝能量如同挣脱囚笼的凶兽,瞬间席卷了整个审判区域!

首当其冲的是马洛斯。他脸上的疯狂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取代,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他那把能量短刀在触及幽蓝能量的刹那就化为乌有,紧接着是他握着刀柄的右手,如同被投入王水的蜡像,从指尖开始,皮肤、肌肉、骨骼在幽蓝光芒中无声地分解、消散!这恐怖的湮灭沿着手臂急速蔓延,肩膀、胸膛、头颅……整个过程快得没有过程,只在众人视网膜上留下一个扭曲、拉长、然后彻底消失的残影!原地只留下一缕袅袅上升的青烟和空气中浓重的臭氧味。

但这仅仅是开始!

狂暴的熵能并未停止!如同失控的鞭子,朝着距离陆离最近的另外两名审判者——一个秃顶壮汉和一个满脸毒疮的瘦子——横扫而去!

“不——!”秃顶壮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他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过,从腰部以上瞬间消失!下半身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断口处光滑如镜,没有一滴鲜血,只有一层幽蓝的荧光在迅速蔓延、吞噬剩余的部分。

满脸毒疮的瘦子反应稍快,惊恐地试图向后扑倒。但幽蓝的能量流如同跗骨之蛆,瞬间缠绕上他的双腿。他的双腿如同风化的沙雕般无声崩解,剧痛让他发出凄厉的惨嚎,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栽倒。然而,他的上半身还未落地,那幽蓝的能量己经攀附而上,将他惊恐扭曲的脸庞、挥舞的手臂…一并吞噬、分解!惨叫声戛然而止,只留下半截躯干在地上微微抽搐,随即也被幽蓝荧光彻底覆盖、化为灰烬。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货舱!

强光灯的光柱中,幽蓝色的能量如同活物般缓缓收束、回卷,最终缩回陆离右臂那狰狞的溃烂伤口深处,只留下空气中残留的臭氧焦糊味和三处空荡荡的地面,证明着刚才发生的恐怖一幕。

所有海盗,包括巴隆和他身边的心腹,全都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有人手中的武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有人双腿发软瘫倒在地,裤裆瞬间湿透。看向陆离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从地狱深渊爬出来的魔神!

陆离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右臂的剧痛在能量爆发后达到了顶峰,仿佛整条胳膊都被放在熔炉里煅烧。他完好的左手猛地发力!

咔嚓!

反铐着他的金属手铐如同朽木般被生生挣断!缠绕腰腹的铁链也被崩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动作牵扯到右臂的伤势,溃烂的创口处幽蓝脓液和荧光混合着迸溅出来。

没有人敢动。没有人敢阻拦。海盗们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惊恐地看着他。

陆离的目光扫过那些恐惧的脸,扫过巴隆独眼中难以掩饰的惊骇,最终落在自己那条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右臂上。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沾着血丝的牙齿,发出低沉、嘶哑、如同夜枭般的笑声,然后猛地转身,撞开两个吓傻的海盗,拖着那条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残肢,踉跄着冲出了货舱大门,冲入了血爪号昏暗、曲折的通道深处。

“抓住他!不…拦住他!”巴隆如梦初醒,嘶声力竭地吼道,声音却带着颤抖。

海盗们如梦初醒,恐惧暂时被求生的本能压下,纷纷抓起武器,嚎叫着追了出去。通道内瞬间响起混乱的脚步声、叫骂声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

陆离在迷宫般的通道中狂奔,意识因剧痛和刚才的能量爆发而一片混沌。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能量束擦过金属舱壁的尖啸如同跗拳道的丧钟。他拐过一个堆满废弃引擎零件的岔路口,一道能量束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在舱壁上炸开一团火花!

剧痛和死亡的刺激让他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右臂狠狠撞在一个尖锐断裂的钛合金管口上!

“呃啊——!”

钻心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原本就溃烂不堪的创口被彻底撕裂开一道更深的口子!粘稠、散发着强烈幽蓝荧光的脓血混合着一些细小的、如同黑色沙砾般的坏死组织喷涌而出!

然而,就在这剧痛和死亡的阴影笼罩下,就在他伤口喷溅出的脓血和坏死组织接触到冰冷的甲板金属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些溅落在金属甲板上的、散发着幽蓝荧光的脓血,以及其中夹杂的黑色坏死组织颗粒,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腐蚀金属,反而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它们迅速聚拢、融合,在冰冷的金属表面蠕动、延展!

更诡异的是,陆离右臂那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口内部!在翻卷的、坏死的暗红色肌肉组织深处,那些原本只是缓慢蠕动的幽蓝脉络,此刻如同被注入了强心针,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光芒并非杂乱,而是如同精密的蚀刻电路,在伤口内部的血肉中急速勾勒、重组!

一个个扭曲、复杂、散发着冰冷幽蓝光泽的几何符号,如同被无形的刻刀烙印,首接在陆离伤口深处翻卷的血肉组织上浮现出来!这些符号的结构古老而陌生,带着一种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秩序感,正是他在熵能幻象中看到的、源初文明巨碑上的刻痕文字!

与此同时,那些在甲板上由脓血和坏死组织凝聚而成的物质,也停止了蠕动,凝固成几个同样散发着幽蓝光泽的、微缩版的源初文字符号!

陆离趴在地上,剧痛让他浑身痉挛,但意识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异象而短暂清醒。他死死盯着自己伤口深处浮现的、以及甲板上凝聚的那些冰冷幽蓝的文字符号。

这并非愈合!

这是…吸收!

他清晰地感觉到,刚才被他熵能爆发所杀死的马洛斯等三人,他们死亡瞬间逸散出的某种…冰冷的、带着绝望和终结气息的“能量”,正被自己右臂的烙印…或者说,被这溃烂伤口深处活跃的幽蓝脉络…强行牵引、吸收!正是这些死亡能量,如同燃料,激活了源初文字的重现!

烙印…不仅与星核之眼同源…它还能…吞噬死亡?并将死亡转化为…揭示真相的“钥匙”?

通道拐角传来追兵沉重的脚步声和能量武器的充能声。

陆离猛地咬牙,用尽最后力气,完好的左手一把抓起甲板上那几个由死亡能量凝结而成的、微缩的源初文字符号!冰冷的触感如同握住了几块寒冰。他挣扎着爬起,拖着残躯,朝着血爪号更深处、更黑暗的区域亡命奔去。身后,是幽蓝文字在伤口深处明灭不定的微光,和海盗们恐惧与杀意交织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