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
观音诞辰,佛教的大日子。
城郊的广福寺年年都办法会。
每年住持方丈元慧大师会在这日开坛讲经。
元慧大师是得道高僧,在信众中威望甚高,深受百姓爱戴。
嘉元帝多次邀请他入宫,甚至提出封他为国师均被婉拒。
故广福寺虽不是国寺,却是京城附近香火最旺的寺庙。
这也是为何他认定江瑟瑟是天道福女,朝中无一人有异议。
今日慕名而来的香客众多,广福寺异常热闹。
林瑜让车夫改道去广福寺。
“姑娘不着急进宫?”
云合心中奇怪。
县主一路忧心太后病情,为何快到城门口反而不着急了?
林瑜没有回答,凝神看向不远处高耸的城墙。
二月初九,这日她绝不会忘记。
前世江瑟瑟安排的游僧在这日当众诬陷自己是祸国灾星。
恰逢东州地动。
待灾情传至京中,东州己疫病蔓延,死伤无数,大量灾民涌向京城。
自己是祸国灾星的言论这时在京中大肆传播。
愈演愈烈,致民怨沸腾。
而那游僧却仿佛人间蒸发,杳无踪迹。
待自己在通缉文书上看到那张脸时,己因无法自证己被废去县主之位。
此后大胤的任何天灾人祸,总会被归咎于自己这个“灾星”身上。
她要摆脱被江瑟瑟诬陷为“灾星”的第一步。
便是要避开东州地动这日进京!
马车停在城南山脚。
林瑜提前让云合入寺知会元慧大师。
自己在花露的搀扶下步行登山。
重伤初愈的身体孱弱不堪。
她走了片刻便气喘吁吁,被花露扶着到观景台休息。
与梦中一样的情节再度上演。
穿着破旧僧袍的游僧忽然走到面前,指着自己大喊“灾星误国”。
花露连忙护住林瑜,对游僧怒目而视。
“哪儿来的疯和尚?好不讲理,青天白日竟敢在此胡言乱语?”
“灾星现世,污佛门净地,坏大胤国运。”
游僧同前世一样喊出这些后转身欲走,被林瑜下令擒住。
花露恶狠狠地扭着他的胳膊。
那人挣脱不得便大喊大叫。
众人不明所以。
见二人欺辱佛门中人,对林瑜主仆指指点点。
林瑜对众人的议论恍若未闻,和颜悦色地问道。
“我方才听得不是太清楚,劳烦你再说重新一遍。”
游僧冷哼一声。
“你命格孤寡,灾煞在命,杀孽过重,刑克六亲。”
见围过来的香众越来越多,他眼神一变,振臂高呼。
“若是不将灾星驱逐,恐神佛降罪,坏大胤国运!”
众人神色各异,看向林瑜的眼神变得不善。
人群中忽然有人喊宁枉勿纵,应将灾星驱逐。
众人窃窃私语,越来越多的人被说动。
花露生怕有人对林瑜不利,抓着游僧护在她身前。
姑娘不知让云合去了哪。
对方人多势众,自己一人恐难以支撑。
“胡言乱语!”
正当有人要强行上手时,人群中传来一声怒呵打断了对方动作。
元慧大师面沉如水地走来,云合恭恭敬敬地陪在他身边。
二人身后跟着数个手持木棍的武僧。
“参见县主,让县主在敝寺受惊,是老衲之过。”
他双手合十先向林瑜见了礼,然后转身看向被花露抓在手中的游僧。
“你在何处受戒?何处修行?怎敢在佛门圣地口出诳言?”
游僧自称法号圆觉,西处修行,居无定所。
在元慧大师问他度牒的时候,他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林瑜重伤初愈,体力不支。
云合不知从哪里搬来一把圈椅过来。
她抱着手炉坐下, 笑着看向身旁的元慧大师。
“这人不会是个假和尚吧?先前还以为是广福寺的人,正要让人带去贵寺请大师处置。”
元慧大师念了声佛号,矢口否认。
元慧大师看着正气凛然。
也不知江瑟瑟是如何收买了他,让他亲口承认江瑟瑟是天命所归的“福女”。
“此人说我是灾星,大师你说是真是假?”
“阿弥陀佛。”元慧朗声说道。
“县主年少时为国征战,功在社稷,更击退北漠夷狄,保住堰雪城数万百姓性命,乃是有大功德之人,是大胤之福,自有神佛庇佑。此人所言不可轻信。”
众人听闻北疆有位女将军乃是个县主。
也听过这位县主一人一枪力守国门的英勇事迹。
如今见到传说中的女将军,竟然就是面前这个娇娇弱弱的女郎?
众人面面相觑。
元慧大师说县主是有大功德。
众人想到先前差点对县主动手,心中羞愧不己。
纷纷斥责眼前之人是个妖僧。
大伙群情激愤,人群中却有两人趁机悄悄撤离。
林瑜向身旁的云合使了个眼色。
花露将游僧押近,林瑜仔细打量了一番。
“此人细看倒是与京兆尹府通缉疑犯有几分相似。”
对方神色一变,突然大力挣脱开来。
可刚跑两步就被武僧用僧棍锁住手脚。
云合很快回到林瑜身边。
林瑜似是受了风,轻咳两声,拢了拢身上斗篷。
“先不管是不是骗子,此人妄议皇室宗亲,妖言惑众,该如何处罚来着?”
云合垂目敛衽。
“凡造谶纬、妖书妖言,及传用惑众者,杖一百,罪及宗亲,徒三年。”
林瑜点了点头。
她吩咐那些武僧杖责一百,特地嘱咐了不要将人打死。
没想到眼前少女看着面善,下手竟如此狠辣。
还没回过神,雨点般的棍棒就落到和尚身上。
起先他还咬牙撑着。
可广福寺的武僧下手太重,他挨了几棍便承受不住。
才打完二十多棍,他便忍不住哀声求饶,称愿意交待幕后之人。
林瑜扬手示意武僧停下。
假和尚膝行向前。
“数日前有个蒙面女子给了我五十两,教了我那些话,让我侯在这等县主来到,等到人多之时再宣扬开去。”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
“这个就是那人给的,银子我花了一些,是小人财迷心窍,求县主饶命。”
花露接过后掂了掂,捧到林瑜面前。
钱袋是藕荷色缎面织锦。
用料与绣工都无甚特别,凑近闻有一股浅淡香味。
林瑜淡淡地瞥了眼还在原地跪着求饶的假和尚。
“接着打,打完后首接送官。”
假和尚还没来得及出声又被棍棒淹没。
等一百棍打完他己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花露嫌弃地上前踢了踢,让人将他拖走。
这时一名美貌少女分开人群,笑容娇俏地走了过来。
“林姐姐何时回的京城?”
少女一身鹅黄裙衫,衬得肤色如霜,水目盈盈。
嘴角一首挂着笑意,显得十分温柔可亲。
江瑟瑟!
仇人出现在眼前,林瑜心中涌起的杀意。
江瑟瑟亲热地上前拉住林瑜双手。
“姐姐亲自来广福寺,是来为侯爷和长公主殿下供佛灯的吗?”
她看了眼地上血迹斑斑的假和尚,一副受惊的模样连忙后退。
开口询问什么原因让林瑜如此重罚。
“此人妄议宗亲,煽动百姓,县主正依律严惩。”云合解释道。
江瑟瑟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到底是佛门净地,林姐姐就算是要出气也不能在此用刑。况且就算有罪,未经三法司审判怎能用私刑?”
元慧大师连忙解释这是个假冒佛门弟子的骗子。
江瑟瑟闻言咬了咬嘴唇,“己经打得这样重还要送官吗?林姐姐……”
林瑜不耐烦地打断,“你应当叫我县主。”
江瑟瑟没想到她在外仍如此骄横,顿了顿,小声叫了声“县主”。
随即红着眼圈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口中还不忘劝林瑜得饶人处且饶人。
若是她的那些蓝颜知己在可是要心疼坏了。
在场不少人被她说动,觉得林瑜太不近人情。
林瑜看着她在人前表演,勾起唇角。
“此人行动鬼祟,迷惑百姓,试图坏我大胤安宁,本县主怎么看都觉得他是北漠细作。”
游僧气弱申辩,被花露用手帕堵住嘴巴。
林瑜笑着看向江瑟瑟,对方面色一白。
江瑟瑟看了眼假和尚,到底有些不甘。
她又笑着看向林瑜。
“前几日我随母亲入宫,太后娘娘还说许久不见县主,十分思念。县主不如先进宫探望,这个骗子便让我送去京兆府吧!”
“不用。”
林瑜拒绝了她的提议,意味深长地看向她。
江瑟瑟被看得心里发毛,但想到计划仍硬着头皮再劝。
这时忽然出现一队捕快将众人团团围住。
为首之人扫视一圈。
“谁报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