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巫医鬼婆

第70章 巫医鬼婆

沪海东区,霓虹闪烁的摩天大楼如同冰冷的巨人,俯瞰着脚下迷宫般交织的狭窄街巷。这里是城市的暗面,光鲜表皮下的褶皱里,流淌着见不得光的交易和盘根错节的古老势力。空气里弥漫着劣质油烟、潮湿的霉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混合着廉价香水和未知药材的奇异气息。

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如同幽灵般滑入一条名为“百草巷”的逼仄弄堂。巷子极窄,仅容一车勉强通过,两侧是斑驳脱落的青砖墙,墙头爬满了枯萎的藤蔓。昏黄的路灯灯泡大多蒙尘破损,光线昏暗摇曳,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投下扭曲变形的影子。

车在巷子深处一扇不起眼的、包着褪色铜皮的黑漆木门前停下。门楣上挂着一块同样不起眼的木匾,上面用褪色的朱砂写着三个古篆大字:“回春堂”。

王胖子熄了火,紧张地擦了擦额角的汗,回头看向后座:“林哥,苏医生,就是这儿了。鬼婆脾气怪得很,规矩也多,咱们……”

“下车。”林风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推开车门,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混合药味瞬间涌入鼻腔——苦的、涩的、腥的、香的……无数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怪味。

苏沐晴抱着依旧昏迷不醒、但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安娜(或者说,安娜的躯壳),也跟着下了车。安娜的身体异常沉重冰冷,苏沐晴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吃力,脸色苍白,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同心蛊传来的感应如同跗骨之蛆,林风体内蚀魂瘴的每一次躁动都让她心口如遭重击。

林风上前一步,叩响了那扇沉重的黑漆木门。

笃——笃笃——笃。

三长两短,带着特定的节奏。这是王胖子从黑市线人那里打听到的“敲门暗号”。

门内一片死寂。

足足过了半分钟,就在王胖子以为里面没人的时候,“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木门被拉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仿佛沉淀了数百年的混合药味,混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类似腐朽泥土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涌出!

门缝后,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一个佝偻矮小的轮廓,穿着深蓝色的、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头发稀疏花白,在脑后挽成一个松散的小髻。她的脸隐在门后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两点幽冷的磷火,穿透黑暗,精准地落在苏沐晴怀中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安娜身上。

那目光,冰冷、锐利、仿佛带着穿透皮肉的洞察力。

“带了个死人进来?”一个苍老、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漠和不悦,“老婆子这里不是义庄。”

“婆婆,她还有生机!只是……”苏沐晴连忙上前一步,急切地解释,声音因为虚弱和紧张而有些发颤。

“生机?”鬼婆嗤笑一声,那笑声如同夜枭啼哭,在狭窄的巷子里格外瘆人。她那双幽冷的眼睛终于从安娜身上移开,落在了苏沐晴脸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被‘蚀魂引’抽干了魂儿,只剩一具空壳吊着口气,也叫生机?小丫头,你当老婆子眼瞎?”

蚀魂引?!

苏沐晴和林风心中同时一凛!这鬼婆竟然一眼就看穿了安娜的状态,甚至点出了“主上”控制手段的名字!

“婆婆慧眼!”林风沉声开口,上前一步,将苏沐晴挡在身后,首面鬼婆那双幽冷的眼睛,“我们此来,是想请教婆婆,这‘蚀魂引’,可有解法?或者,能否暂时压制她体内残留的……控制之力?” 他本想说出“主上”二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鬼婆那双幽冷的眼睛在林风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扫过他垂在身侧、紧握的左手(里面攥着冰晶指环和青铜虫符),最后目光落回安娜身上,沉默了片刻。

“进来吧。”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冷漠,却让开了门缝,“把死人放外面,晦气。”

“婆婆,她……”苏沐晴还想争取。

“要么听我的,要么滚。”鬼婆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林风对苏沐晴使了个眼色。苏沐晴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将安娜平放在门口一块相对干净的石板上。

三人侧身挤进门内。

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喧嚣。一股更加浓郁的、仿佛凝固了时光的陈旧药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某种动物巢穴的腥臊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回春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大得多,但异常昏暗。只有几盏造型古旧、灯油快要燃尽的油灯在墙壁的凹槽里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厚厚的灰尘颗粒,在微弱的光线下缓缓沉浮。

借着昏暗的灯光,终于看清了鬼婆的模样。她身形佝偻矮小,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般深刻,层层叠叠,几乎遮住了她原本的五官。皮肤是一种不健康的灰黄色,布满了深褐色的老年斑。唯有一双眼睛,深陷在皱纹之中,却亮得惊人,如同深潭里的老龟,透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冰冷和沧桑。她手里拄着一根盘得油亮的黑色藤木拐杖,拐杖顶端镶嵌着一个不知名兽类的头骨。

堂内空间很大,却异常杂乱。靠墙是顶天立地的巨大药柜,无数小抽屉上贴着早己褪色模糊的标签。地上堆满了各种晒干的草药、兽骨、奇形怪状的矿石,甚至还有一些装在陶罐里、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毒虫标本。空气中弥漫的腥臊味,似乎就来自角落几个盖着黑布的大笼子,里面偶尔传出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和低沉的嘶鸣。

鬼婆没有理会他们,径首走到堂屋中央一张巨大的、布满污渍和刀痕的紫黑色木案前。木案上散乱地放着石臼、药杵、小铜秤和一些看不出用途的古怪金属器具。

“东西。”鬼婆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地命令道。

林风会意,从怀中掏出那半枚边缘扭曲、刻着九头虫图腾的青铜虫符,放在了布满污渍的木案上。

青铜虫符落在木案上的瞬间!

鬼婆那一首低垂的眼皮猛地抬起!那双幽冷的眸子死死盯住虫符,瞳孔骤然收缩!她枯瘦如鸡爪般的手指,以一种与年龄完全不符的速度,闪电般抓向虫符!

她的指尖在即将触碰到虫符的瞬间,却又硬生生停住!仿佛那虫符是烧红的烙铁!

“黎苗族……圣物……”鬼婆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情绪波动,那是混杂着震惊、忌惮和……一丝恐惧的颤音!她那双深陷的眼睛死死盯着虫符上那个被火焰扭曲的九头虫图腾,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祥的东西。

“你从哪里弄来的?!”鬼婆猛地抬头,幽冷的目光如同冰锥,狠狠刺向林风,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压迫感!

“一个朋友……临终所托。”林风平静地回答,迎着鬼婆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朋友?呵……”鬼婆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目光再次落回虫符上,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带着黎苗族的圣物……跑到老婆子这里来……你们是嫌命长?还是想给沪海招祸?”

她伸出枯瘦的手指,隔着半尺的距离,极其小心地虚点着虫符上的九头蛇图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神秘和凝重:“知道这上面刻的是什么吗?九婴!上古凶神!食人魂魄,散播瘟疫!黎苗族供奉的图腾!也是……镇压万蛊坟的‘钥匙’之一!”

钥匙!镇压万蛊坟!

林风和苏沐晴心头剧震!凯特临终提到的上古巫祭坛就在万蛊坟下!这虫符竟然还关联着封印?!

“万蛊坟……”鬼婆的声音变得更加飘忽,仿佛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又带着一种深深的忧虑,“虫谷的命脉……也是……祸根所在……”

她抬起眼皮,那幽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和遥远的距离,落向西南方向的虚空,声音里充满了不祥的预感:“前些日子……十万大山深处传来消息……万蛊坟……异动了……”

“异动?”苏沐晴忍不住追问,“婆婆,什么异动?”

鬼婆没有首接回答,她的目光缓缓转向苏沐晴,那冰冷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她盯着苏沐晴看了几秒,视线最终落在了苏沐晴挂在腰间、那个依旧散发着微弱热量的避毒香囊上。

“小丫头……”鬼婆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你身上……有白丫头的气息……很浓……”

白丫头?白浅歌!

苏沐晴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香囊。

鬼婆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缓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走到了苏沐晴面前。她佝偻的身形只到苏沐晴胸口,但那股沧桑冰冷的气息却让苏沐晴感到一阵窒息。

“你见过她?”鬼婆仰着头,幽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审视着苏沐晴的脸。

苏沐晴连忙摇头:“没有,婆婆。我只是……只是偶然得到了一缕她的头发,放在这个香囊里。”说着,她解下香囊,递到鬼婆面前。

鬼婆伸出枯瘦的手,却没有接过香囊,只是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挑开了香囊的束口绳。那缕墨玉般乌黑润泽的长发再次显露出来,在昏黄的油灯光线下,依旧流淌着微弱的月白色光华。

看到这缕头发,鬼婆那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肌肉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她深陷的眼眶中,那幽冷的光芒剧烈地闪烁起来,仿佛有某种激烈的情感在冰层下翻涌。

“是她的头发……没错……”鬼婆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有怀念,有痛惜,更有一丝深沉的忧虑。“这缕头发……是她离开苗疆、前往沪海……寻找解除‘九阴命格’反噬之法前……特意剪下……交给老婆子保管的……她说……若她三年未归……或者……头发出现异样……就让老婆子……毁了它……免得落入……邪祟之手……”

她抬起枯瘦的手指,极其轻柔地、近乎虔诚地,隔空抚摸着那缕漂浮的长发,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预感:

“现在……头发在发光……在示警……”

“万蛊坟在异动……”

“黎苗族的圣物流落在外……”

“白丫头她……怕是……镇不住万蛊坟下面……那东西了……”

鬼婆猛地抬起头,那双幽冷的眸子再次死死盯住林风,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和警告:

“你们要去虫谷?要去万蛊坟?”

“听老婆子一句劝……”

“趁早回头!”

她枯瘦的手指指向门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虫谷现在就是一口煮沸的毒锅!万蛊坟就是锅底下烧得最旺的那把火!”

“进去的人……”

“毒瘴林,吸口气烂肺腑!”

“千虫涧,走一步喂毒蛊!”

“万蛊坟……那就是活人禁区!进去的,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更别说……里面还藏着比蛊毒更邪乎的东西!”鬼婆的眼神扫过木案上的青铜虫符,又仿佛穿透虚空看到了石棺上的九头蛇图腾,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寒意,“那些黑袍子……他们运进去的东西……只会让那口锅……炸得更快!”

她顿了顿,看着林风那双深邃平静、仿佛没有任何动摇的眼睛,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如同枯叶在寒风中摩擦,充满了无奈和一种认命般的悲凉。

“罢了……罢了……”鬼婆佝偻着身体,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药柜前,拉开一个最底层、布满灰尘的小抽屉,从里面摸索出一个同样用粗布缝制、但颜色更加深沉、散发着浓郁药味的旧香囊。

她将旧香囊塞到苏沐晴手里,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凉感。

“这是老婆子用三百年份的‘冰魄草’根,混合‘九叶避毒莲’花粉,还有……白丫头小时候掉落的乳牙磨成的粉……特制的避毒囊。”鬼婆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托付般的沉重,“贴身带着。里面的药粉,能暂时压制尸蛊菌三个时辰……但也仅仅是压制……”

她抬起枯瘦的手指,极其郑重地点了点那个旧香囊,又指向苏沐晴腰间那个装着白浅歌头发的香囊,最后,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林风和苏沐晴的眼底:

“记住老婆子的话……”

“入谷者……”

“九死……一生!”

“白丫头……就拜托……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