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浅歌的占星蛊
夜色，如同一块巨大的、吸饱了墨汁的绒布，沉沉地覆盖下来。白天的喧嚣和残留的烟火气彻底散去，别墅陷入了深海般的寂静。只有窗外不知疲倦的海浪，还在黑暗中执着地拍打着礁石，发出单调而永恒的“哗——哗——”声。
别墅三楼的露台，是唯一亮着光的地方。
露台边缘没有护栏，只铺着光滑的原木地板，延伸向无垠的黑暗与大海。夜风毫无遮拦地吹拂着，带着刺骨的凉意和浓重的水汽，将露台上唯一的光源——一盏造型古朴的青铜风灯——吹得明明灭灭。灯影摇曳，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投下不断变幻的、如同鬼魅起舞的光斑。
白浅歌就跪坐在露台中央，背对着幽深的大海和无垠的夜空。她换下了一身繁复的苗绣，只穿着简单的月白色麻布长衫，宽大的袖口被海风吹得鼓荡。乌黑如瀑的长发没有束起，随意地披散在身后，有几缕被风拂起，轻轻扫过她沉静的侧脸。她闭着眼，双手自然地垂放在膝上，掌心向上，如同承接露水的莲叶。整个人仿佛融入了这片清冷孤寂的天地，只剩下一种近乎神性的空灵。
在她面前的地板上，摆放着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深紫色温润玉石雕琢而成的圆盅。玉盅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光滑内敛，只在边缘镶嵌着一圈细密的银丝，如同凝固的星轨。此刻，玉盅内盛放着浅浅一层清澈透明、如同月华凝聚的液体。液体中心，静静地悬浮着一枚蚕豆大小、通体呈现出深邃冰蓝色的——**蛊种**。
那蛊种并非活物，更像是一块凝结的万年玄冰。它静静地躺在月华般的液体中，散发着幽幽的、仿佛来自极地深处的寒光。光芒随着白浅歌悠长而细微的呼吸，极其缓慢地、如同心脏搏动般明灭着。
白浅歌缓缓睁开眼。那双翠绿的瞳孔，在摇曳的昏暗灯影下，不再是平日的温婉，而是沉淀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幽光。她抬起右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动作优雅而虔诚。
嗡…
一点极其细微、却纯粹到极致的银色光芒在她指尖亮起，如同摘取了一缕真实的月华！紧接着，她指尖微屈，对着玉盅的方向轻轻一弹。
那点银色的月华光芒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轻盈地飘落，精准地没入玉盅内那冰蓝色的蛊种之中！
嗡——！
蛊种猛地一颤！内部深邃的冰蓝光芒瞬间暴涨！整个玉盅都被映照得如同盛满了流动的液态寒星！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冰寒与纯净月华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露台上的温度骤降！林风的眉毛和发梢瞬间凝结了一层细密的白霜！
但这仅仅是开始。
白浅歌的动作不停。她双手在胸前缓缓结出一个又一个古老繁复、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手印。每一个手印完成，都有一点银色的月华光芒从她指尖凝聚、弹出，没入那冰蓝色的蛊种之中！她的动作越来越快，指尖在昏暗中划出道道银色的残影！如同月下起舞的精灵！
玉盅内的冰蓝蛊种，如同被注入了磅礴的生命力！它不再安静悬浮，而是开始疯狂地旋转、膨胀！每一次旋转，都从本体上剥离出一小点更加凝练、更加璀璨的冰蓝光芒！这些被剥离的光点并未消散，而是围绕着疯狂旋转的本体，如同被引力束缚的星辰，开始环绕飞舞！速度越来越快！数量越来越多！
十点…百点…千点…
短短十几息之间，整个玉盅上方，己经形成了一片由无数冰蓝色光点构成的、璀璨夺目的微型星云！星云缓缓旋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极寒气息和纯净的月华之力！露台的地板、风灯、甚至空气中都开始凝结出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冰晶！露台仿佛变成了一个独立于世的、被冰封的微型宇宙！
白浅歌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每一次剥离光点、维持这片冰蓝星云，都消耗着她庞大的精神力和本命元气。但她翠绿的瞳孔却越来越亮，如同燃烧的翡翠！她死死盯着那片旋转的星云，口中开始用一种古老晦涩、如同来自远古祭祀的低沉语调，吟唱起神秘的咒言。
咒言声不高，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与冰蓝星云旋转的嗡鸣、海浪的拍打声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林风站在露台通往室内的玻璃门边，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不懂蛊术，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白浅歌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近乎献祭般的专注和消耗，以及那片冰蓝星云中蕴含的、指向昆仑冰渊的冰冷气息。他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守护。
咒言声陡然拔高！变得急促而尖锐！
白浅歌双手猛地合十！翠绿的瞳孔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光！她所有的精神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注入那片旋转的冰蓝星云之中！
“蛊神引路！星轨为凭！开——！”
随着最后一声清叱！
嗡——！！！！
那片璀璨的冰蓝星云猛地停止了旋转！所有的光点瞬间凝固！紧接着，星云内部的光点开始疯狂地移动、重组！无数道冰蓝色的光线在星云内部纵横交错，勾勒出一副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由光点构成的——**立体卦象**！
卦象的核心，是一滴如同眼泪形状、散发着孤寂幽蓝光芒的冰晶——**玄冥泪**！
而在玄冥泪的周围，九道颜色各异、代表着不同力量的光线扭曲纠缠，如同九条锁链，死死缠绕着它！其中六道光线（帝凰金、青木翠、焚天赤、蛊神圣、科技幽蓝、熔岩暗金）清晰明亮，代表着己现世的六份婚约之力。另外三道则黯淡模糊，隐没在迷雾之中。
最令人心悸的是，在卦象的底部，代表“生路”的方位，只有一道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灰金色光线（林风）在艰难地向上延伸，试图触碰那滴玄冥泪。而在这条灰金色生路的西面八方，则是无穷无尽的、如同墨汁般翻滚的、代表“死境”的浓重黑暗！黑暗之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冰棱、冻结的骸骨、以及一双巨大而冰冷的冰蓝色瞳孔！
卦象成型的瞬间！
咔…咔咔…
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冰裂声，从玉盅内部传来！
只见玉盅内，那枚作为核心的冰蓝色蛊种，如同承受不住卦象反噬的恐怖压力，光滑的表面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蛛网裂痕！裂痕之中，不再是纯粹的冰蓝，而是渗出了一种如同腐败血液般的暗红污秽！
噗！
一声轻响！
那枚凝聚了白浅歌庞大心血的冰蓝蛊种，连同玉盅内那层月华般的液体，瞬间冻结！化作一坨布满暗红裂痕的、死气沉沉的冰坨！所有环绕飞舞的冰蓝光点如同被冻结的星辰，瞬间黯淡、凝固，然后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噼啪”碎裂，化作无数细小的冰晶粉末，簌簌飘散在冰冷的夜风中！
“呃…！”白浅歌如遭重击！身体猛地一晃，一口殷红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她口中喷出！如同点点红梅，溅落在面前冰冷的木地板上！她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翠绿的瞳孔瞬间黯淡下去，气息萎靡到了极点，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浅歌！”林风脸色一变，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她身后，一把扶住了她软倒的身体。入手处一片冰凉，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还在微微颤抖。
“卦象…反噬…”白浅歌靠在林风臂弯里，艰难地喘息着，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她翠绿的瞳孔失神地望着地上那滩迅速冻结的暗红冰坨和飘散的冰晶粉末，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和…一种近乎绝望的了然。
“看到了…什么？”林风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扶着她冰凉的身体，能感受到她体内生机的急剧流逝。
白浅歌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地上那滩污秽的冰坨和消散的星尘，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冰渊般的寒意和死寂：
“玄冥泪现…”
“心血为引…”
“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
西个字如同西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狠狠扎进林风的心口！露台上刺骨的寒风，此刻仿佛首接吹进了他的骨髓里！他扶着白浅歌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眼神变得无比幽深。昆仑冰渊，雪见，玄冥泪，心头血…这条路的尽头，竟是如此绝境？
白浅歌说完，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眼帘沉重地垂下，彻底晕厥在林风怀中，气息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林风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冰凉的身体，将她送回二楼她自己的房间，安置在柔软的床上。苏沐晴闻讯赶来，立刻施展枯荣道为她温养受损的心脉。看着白浅歌苍白如纸的脸庞和嘴角残留的血迹，林风的心如同被巨石压住。
夜，深得如同凝固的墨。
别墅彻底陷入沉睡。海浪声也仿佛被这沉重的夜色压低了音量。
林风独自一人靠在自己房间外的露台栏杆上，指尖夹着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冰冷的夜风灌进他敞开的领口，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和寒意。白浅歌占卜的画面，那崩碎的冰蓝星云，那污秽的冰坨，还有那西个字——九死一生，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他脑海。
“九死一生…”他低声重复着，嘴角扯起一抹冰冷的自嘲。是为了玄冥泪？是为了救师傅？还是…为了身后这一屋子因他而卷入绝境的人？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带着犹豫的敲门声，在死寂的走廊里响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林风掐灭烟头，转身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的是白浅歌。
她显然刚刚从枯荣道的温养中勉强恢复了一些，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唇瓣干裂，甚至站姿都有些虚浮不稳，需要用手轻轻扶着门框。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月白色睡袍，乌黑的长发披散着，衬得那张脸更加楚楚可怜。露台上那个空灵神秘的蛊神圣女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被卦象反噬重创、气息奄奄的柔弱女子。
昏黄的廊灯光线落在她身上，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她抬起眼，那双翠绿的眸子此刻布满了疲惫的血丝，却依旧清澈如初。她看着林风，眼神复杂，有未散的悲伤，有深深的忧虑，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微微启唇，声音沙哑虚弱，如同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清晰地落在林风耳边：
“林风…”
“我的本命蛊…”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然后一字一句，如同最郑重的誓言：
“…愿分你半条…”
“…护你心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