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亥水低语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手背,却洗不掉那股深入骨髓的甜腻腥气,更洗不掉灵魂深处蔓延的恐惧。仞小芸看着镜中自己后颈发根处那个微小的、幽蓝色的玉兰花苞印记,如同一个来自异界的烙印,无声地宣告着噩梦并未终结。

手机屏幕碎裂在地上,那滴暗红色的、如同凝固油脂的粘稠液体,在卫生间惨白的灯光下,散发着不祥的光泽。它像一颗来自地狱的种子,在现实的地板上生根发芽,散发出醉芳楼那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三条铁律 刻骨铭心 玉簪为引 静待亥水”

“阭”的私信如同冰冷的咒语,在她脑海中疯狂回响。

亥水……铁律三:亥时水即归途。但这里是现实!现实世界的“亥时水”会是什么?是陷阱?还是……另一个归途?通往哪里?更深的地狱?还是……真正的解脱?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个名为“阭”的意志,如同无形的蛛网,己经将她牢牢锁定。无论她逃到哪里,都摆脱不了。玉簪是唯一的“武器”,也是唯一的“坐标”。

她踉跄着走出卫生间,避开地上那滩暗红和碎裂的手机,如同避开瘟疫。房间里寒意未消,被冰封的电脑屏幕如同一个巨大的、冒着寒气的墓碑,那支幽蓝流转的玉簪如同墓碑上的镇魂钉。她不敢靠近,更不敢去拔它。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和煎熬中缓慢流逝。窗外,城市的霓虹不知疲倦地闪烁,将房间映照得光怪陆离。仞小芸蜷缩在离门窗和电脑都最远的床角,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后颈的幽蓝印记隐隐传来一丝冰冷的刺痛感,如同一个不断提醒她噩梦存在的警报器。

她强迫自己思考。三条铁律在现实世界的映射是什么?

铁律一:阭国无活人——是否意味着她接触到的、与“阭”相关的东西,都带着非人的恐怖?

铁律二:子时镜非镜——电脑屏幕己经证明了这一点!任何反光的表面,在子时都可能成为“镜”的入口!

铁律三:亥时水即归途——亥时……水……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房间。水……水源……卫生间的水龙头?厨房的水槽?还是……更广义的液体?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的水滴声,毫无征兆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仞小芸浑身一颤!不是幻觉!声音的来源……似乎是厨房的方向?

她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滴答…滴答…”

水滴声持续着,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冰冷的韵律感。和她昨夜在醉芳楼房间里听到的、从铜镜方向传来的声音,何其相似!

亥时……还没到!现在才刚过午夜不久!为什么会有水滴声?!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勒紧了她的心脏。她不敢动,不敢去看。玉簪还钉在电脑屏幕上,她手无寸铁。

水滴声持续着,如同催命的符咒。渐渐地,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铁锈和……那股熟悉的甜腻腥气的水腥味!和古井喷涌出的阴寒水气味道如出一辙!

亥水!它在渗透!它在呼唤!

“砰!砰!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粗暴的敲门声猛地响起!砸在薄薄的公寓门上,如同重锤敲在仞小芸的心上!

“仞小芸!开门!物业查水表!楼下投诉你家漏水了!”一个粗犷的、带着不耐烦的男声在门外吼道。

漏水?!仞小芸的心猛地一沉!厨房的水滴声……是真的?!楼下投诉?这怎么可能?她根本没用水!

“仞小芸!听到没有!赶紧开门!别磨蹭!”门外的男人更加不耐烦了,砸门声更重。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物业?查水表?在这个时间点?偏偏在她听到诡异水滴声的时候?这太巧了!巧得让人毛骨悚然!是陷阱!一定是“阭”的陷阱!就像玉娘用“贵人”引诱她一样!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门外的砸门声如同擂鼓,每一下都震得她肝胆俱裂。她该怎么办?开门?迎接未知的恐怖?还是不开?任由对方破门而入?

“滴答…滴答…”厨房的水滴声依旧持续着,混合着门外的砸门声,形成一种令人疯狂的恐怖交响。

“妈的!不开门是吧?漏水都漏到楼下了!再不开门我们叫开锁的了!”门外的男人似乎被激怒了,声音更加暴躁。

叫开锁的?!仞小芸的恐惧达到了顶点!她不能让他们进来!绝对不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的目光猛地扫过床头的电子闹钟——上面的时间显示着:21:55。

亥时!亥时快到了!距离21点(亥时开始)只差5分钟!

铁律三:亥时水即归途!

厨房的水滴声……就是“亥水”?归途?逃回醉芳楼那个地狱?!不!她宁愿死也不要回去!

可是……不开门,外面的人马上就要强行闯入!天知道进来的会是什么!

巨大的矛盾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撕扯着她的神经!她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滴答…滴答…”水滴声越来越清晰,空气中的水腥味和甜腻腥气也越来越浓。

“仞小芸!最后警告!开门!”门外的咆哮如同野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21:56…21:57…

仞小芸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一丝清醒。她猛地想起芸娘的话——玉簪为引!玉簪!那支钉在电脑屏幕上的玉簪!它是钥匙!或许……它能关闭这“亥水”?!

她不再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恐惧!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猛地掀开被子,连滚爬爬地冲向那台被冰封的电脑!

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她顾不上了!她伸出颤抖的手,死死握住那支深嵌在屏幕坚冰中的玉簪!

入手冰冷刺骨,几乎要将她的手指冻僵!一股强大而阴寒的力量顺着玉簪涌入她的手臂,让她浑身剧震!

“给我……出来!”她发出一声嘶哑的呐喊,用尽全身力气向外拔!

“咔嚓……滋啦……”

坚硬的冰层发出碎裂的声响!幽蓝的冰晶碎片簌簌落下!那支玉簪被她硬生生地从屏幕的“冰棺”中拔了出来!一股更加强烈的、仿佛来自九幽的寒气瞬间以玉簪为中心爆发开来!

就在玉簪被拔出的瞬间!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公寓那扇并不结实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开!门板扭曲变形,轰然倒塌!

门外站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物业人员!

那是一个穿着深紫色绸缎睡衣的臃肿身影!面皮白净浮肿,眼袋下垂,浑浊的眼中充满了被酒色掏空的虚浮和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如同打量猎物般的贪婪!正是那个在醉芳楼想要用规则玩弄她、最后被她“冒犯”的刘爷!

而在刘爷身后,阴影里,站着一个更加令人头皮发麻的身影——玉娘!她身上那件标志性的紫色绸衣破烂不堪,布满了被撕裂和灼烧的痕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冻伤,半边身体僵硬扭曲,如同一个被强行拼凑起来的破败玩偶!她那张涂着厚粉的脸更是惨不忍睹,半边脸颊塌陷下去,露出里面暗红色的、如同凝固油脂般的“组织”,仅剩的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仞小芸,里面燃烧着疯狂怨毒的火焰!她的手中,赫然握着那把在醉芳楼后院出现过、沾染着暗红油脂的寒光短匕!

他们……真的追过来了!从那个地狱!通过某种方式,降临到了现实!

“嘿嘿……小美人儿……又见面了……”刘爷发出油腻而贪婪的笑声,目光肆无忌惮地在穿着睡衣、惊恐万状的仞小芸身上扫视,仿佛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玩物,“这次,看你怎么逃!”

“贱人……把我的簪子……还给我!”玉娘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仅剩的眼睛死死盯着仞小芸手中的玉簪,充满了极致的怨毒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她僵硬地迈出一步,手中的匕首闪烁着寒光!

仞小芸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她握着冰冷的玉簪,感觉它既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又是招来灾祸的源头!

“滴答!滴答!滴答!”厨房的水滴声骤然变得密集而响亮!如同急促的鼓点!空气中那股混合着铁锈、甜腻腥气的水腥味瞬间浓烈到了顶点!整个厨房的方向,似乎都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粘稠的水汽!

与此同时,仞小芸手中的玉簪猛地一震!簪头那朵玉兰花苞,骤然亮起!散发出强烈而冰冷的幽蓝光芒!这光芒仿佛有生命般,丝丝缕缕地朝着厨房水滴声的方向延伸、飘去!

亥时!到了!

铁律三:亥时水即归途!

“拦住她!别让她碰水!”玉娘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她不顾一切地、以极其僵硬怪异的姿势,朝着仞小芸扑来!手中的匕首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

刘爷也狞笑着张开双臂,肥胖的身躯如同一堵肉墙,封住了她逃向大门的路线!

前有追兵!后有“亥水”!

仞小芸看着玉簪指引的、厨房那弥漫水汽的方向,又看了看疯狂扑来的玉娘和封堵的刘爷,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

归途?地狱?还是……未知的漩涡?

她没有选择!

就在玉娘那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即将刺中她的瞬间!就在刘爷那油腻的双手即将抓住她的刹那!

仞小芸发出一声决绝的嘶喊,不再犹豫,握着那支爆发出强烈幽蓝光芒的玉簪,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意志,朝着厨房那水汽弥漫的、未知的“亥水”源头,纵身扑去!

“噗通!”

没有坠入古井时的粘稠墨汁感。这一次,她感觉自己像是撞进了一片冰冷、潮湿、粘腻的……血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