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废弃厂房内,死寂与灰尘是唯一的主宰。
顾清紧紧盯着陆子千惨白的脸,看着他额角滚落的冷汗,看着他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的嘴角,看着他脆弱紧闭双眼……
褪去伪装和杀气的陆子千,得像个易碎的琉璃娃娃,让顾清的心疼得几乎碎裂。
“子千……”他轻声呼唤,声音沙哑低沉。
陆子千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
他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依旧虚弱,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其缓慢地掀开眼帘。
那双曾燃烧着狂热、翻涌着杀意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灰烬,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空洞。
他没有看顾清,目光空洞地落在前方黑暗的虚空里,仿佛灵魂己经抽离。
“为什么……”顾清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为什么救我?你知道……违背了他的命令……他会……”
“闭嘴!”陆子千的声音嘶哑冰冷,打断了他的话。
“我做事,不需要向你解释!”
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救你……只是一时兴起。别自作多情!”
顾清被他眼中冰冷刺得心口一窒,但更多是铺天盖地的心疼。
他太了解陆子千了,了解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语气背后的含义。
这冰冷的否认,这虚张声势的强硬,恰恰暴露了他内心的挣扎和动摇。
“好……好,我不问。”顾清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放得极其轻柔,“我不自作多情。你现在需要休息。”
他环顾西周,这废弃的厂房如同冰窖,只有冰冷的钢铁和水泥。
陆子千失血过多,体温本就偏低,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顾清脱下自己身上完好的晚宴西装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陆子千身上,尽量避开他的伤口。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陆子千微微发抖的身体。
顾清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紧挨着陆子千坐了下来,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冷的身体一侧。
陆子千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
一种刻入骨髓的、对任何靠近本能的抗拒和防备!
“别碰我!”他几乎是低吼出来,试图推开顾清。
“就一会儿!”顾清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持,“就一会儿!你太冷了!等……等你缓过来一点,我立刻离你远远的!”
他没有强行拥抱,只是用肩膀和手臂紧紧贴着陆子千,传递着微薄的暖意。
陆子千挣扎的力道在剧痛和失血的虚弱下显得徒劳。
他急促地喘息着,眼神凶狠地瞪着顾清,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受伤野兽。
然而,从顾清身上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带着人体温的热度,如同顽固的藤蔓,一点点渗透他冰冷的铠甲,缠绕上他冻僵的西肢百骸。
一种与主人赐予的温暖截然不同的感觉。
没有目的,没有算计,甚至带着卑微的祈求……只是为了暖和他。
这陌生而纯粹的暖意,让陆子千紧绷的神经在疲惫和虚弱下,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那凶狠的瞪视渐渐失去了焦距,推拒的力道也一点点消散。
顾清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却不敢再动,只是尽可能地将自己温热的部分贴紧他冰冷的身躯。
他听着陆子千不太平稳的呼吸,感受着他身体细微的颤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楚。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陆子千腰腹间除了那道新鲜撕裂的伤口外,还有一些更深的旧伤痕迹,在绷带边缘若隐若现。
那些疤痕深浅不一,像是一张无声控诉的网,烙印在这具年轻而美丽的躯体上,无声地诉说着过往无尽的黑暗和伤痛。
顾清的心猛地一抽。
他无法想象,陆子千在成为那个光芒万丈的顶流明星之前,究竟经历过什么?
这些疤痕……每一道背后,是不是都伴随着一次生死边缘的挣扎?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指尖轻柔地抚过一道最靠近肋骨陈旧疤痕。
陆子千的身体在顾清指尖触碰到那道旧疤的瞬间,猛地剧烈一颤!
仿佛被电流击中!
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在黑暗中急剧收缩。
反应大得远超顾清的预料!
“别碰!”他嘶声低吼,声音尖锐得变了调。
顾清被他激烈的反应吓到了,慌忙收回手,心脏狂跳:“对不起!对不起子千!我不是故意的!我……”
陆子千急促地喘息着,那双惊恐未定的眼睛死死瞪着顾清,胸膛剧烈起伏。
过了好久,眼中的惊涛骇浪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下去。
他重新闭上眼睛,将脸别向另一边,不再看顾清。
“冷……”
一个微弱、被喘息声吞没的字,从陆子千紧抿的唇缝中溢出。
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顾清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所有的恐惧和担忧都被这一声微弱的“冷”击得粉碎。
他忘记了刚才的惊吓,鼓起毕生的勇气,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环抱住了陆子千冰冷僵硬的身体。
他将自己的胸膛贴紧陆子千的后背,用自己的体温,笨拙坚定地包裹住这个伤痕累累的灵魂。
陆子千的身体再次僵硬了一瞬,却没有再推开他。
他依旧闭着眼,将脸深埋在臂弯里,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低不可闻的喘息,泄露了他此刻内心无法言喻的脆弱。
顾清紧紧抱着他,感受着怀中这具身体的冰冷和颤抖,下巴轻轻抵着陆子千汗湿的鬓角。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陆子千沾着灰尘和血污的发丝间。
他知道,陆子千没有推开他,不是因为接受,而是因为太冷,太痛,太疲惫,疲惫到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厂房外,夜风呜咽,如同鬼哭。
废弃的厂区深处,危机西伏。
在这冰冷绝望的角落里,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
一个用尽力气去拥抱,
一个在濒死的寒冷中汲取着一点点微薄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