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联欢会这天,沈青梧一大早就醒了。
窗外天色刚蒙蒙亮,村里的公鸡此起彼伏地打着鸣。她躺在床上,盯着房梁上结网的蜘蛛,脑海中不断回放昨天陆昭野那句石破天惊的求婚。
“跟我结婚,我护你一世。”
这句话像一滴水,打破了心湖原有的平静。沈青梧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那个军官到底吃错什么药了?他们才认识几天?他了解她什么?就敢这么说?
“姐,你醒了吗?”小虎轻轻敲了敲门,“妈熬了粥,让你趁热喝。”
沈青梧应了一声,慢吞吞地爬起来。镜子里的自己眼下挂着两轮淡淡的青黑,显然一夜没睡好。她用冷水拍了拍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今天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堂屋里,母亲正在盛粥,见她出来,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妈?”沈青梧接过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青梧啊...”母亲搓了搓围裙,“昨天陆团长来,跟你说了啥?村里都在传...”
沈青梧手一抖,差点打翻粥碗:”传什么?”
“说他...看上你了。“母亲压低声音,”是真的吗?”
沈青梧的脸瞬间热了起来:“妈!别听他们瞎说!”
“哎呀,要是真的多好!”母亲却突然眉开眼笑,“那可是团长啊!听说他爸还是省里的大官呢...”
“妈!”沈青梧放下碗,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我的事您别管!”
母亲被她罕见的严厉吓了一跳,讪讪地闭了嘴。沈青梧三两口喝完粥,起身走出家门。清晨的空气里带着露水的,稍稍缓解了她烦躁的心情,心里嘀咕着这个陆昭野真是真是给她找事,脚不自觉的踢着脚下的泥土。
联欢会定在下午,她还有半天时间做准备。按照刘瘸子和小花提供的线索,周晓兰很可能在联欢会上设计让她出丑,甚至栽赃她“投机倒把”。这个罪名在七十年代可不轻,弄不好要坐牢的。
沈青梧决定先去会场看看。知青点的大院己经挂上了红绸和彩旗,几个早到的知青正在搬桌椅。她装作路过,慢悠悠地绕着院子转了一圈,果然看到几个可疑的人在附近徘徊。
“青梧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吓得她一激灵。回头一看,是扫盲班的学生李秀娟,正挎着篮子冲她笑。
“秀娟,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帮忙布置会场啊。”秀娟凑近她,压低声音,“青梧姐,你得小心点。刚才我看见周晓兰往后台搬了几瓶酒,还跟人说要'好好招待'你呢...”
沈青梧眯起眼睛。果然,灌酒是计划的一部分。
“谢谢你告诉我。”她拍拍秀娟的肩膀,“对了,今天驻军的同志来参加吗?”
秀娟摇摇头:”没听说啊。不过...”她神秘地眨眨眼,”早上我看见陆团长的吉普车往镇上去了。”
沈青梧心头莫名一跳。陆昭野去镇上干什么?他昨天说联欢会有危险,难道他不来了,心里莫名有一点失落。
不,不能依赖他。她摇摇头,甩开这个念头。前两世的经历告诉她靠谁都没用,都不如自己靠谱来的实际。
回到家,沈青梧从箱底翻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重生后悄悄准备的“防身武器”——一包辣椒面、几根缝衣针、还有一个能装水的小袋子。这些东西在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场。
“姐!”小虎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不好了!陈志远回来了!”
沈青梧手一抖,针尖扎破了手指冒出滴滴血珠:“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小虎气喘吁吁地说,“我看见他被两个解放军押着,往村委会去了!听说是来取什么材料的...”
沈青梧眼前一亮。看来张干事动作很快,陈志远的贪污案己经开始调查了。不过这个节骨眼上放他回村,恐怕是冲着她来的。
“小虎,你去盯着陈志远,看他最后去哪了。”
弟弟应声后跑走了,沈青梧坐在床边,大脑飞速运转。陈志远突然回村,肯定不是巧合。八成是周晓兰搬来的救兵,想在联欢会上联手对付她。
正想着,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沈青梧警觉地抬头,看见村长老婆探头探脑地往她家院子里张望。
“青梧丫头!”见她发现,村长老婆干脆走进来,脸上堆着笑,“下午的联欢会,你可一定要来啊!听说你要表演节目?”
沈青梧心中冷笑。她什么时候说要表演节目了?这明显是个陷阱。
“婶子听谁说的?”她故作惊讶。
“哎哟,全村都传遍了!”村长老婆拍着大腿,“说你准备了诗朗诵,还要唱《红灯记》选段呢!”
沈青梧差点笑出声。她五音不全,全村皆知。让她唱戏,分明是想她当众出丑。
“我一定准时到。”她微笑着送走村长老婆,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下午三点,知青大院己经挤满了人。沈青梧穿着一件半新的蓝布衫,黑色裤子,头发整齐地编成两条麻花辫,看起来清爽又精神。她一进门,就感受到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射来,有好奇的,有期待的,更多的是等着看好戏的。
“青梧!这边!”周晓兰站在前排热情地招手,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笑容。
沈青梧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发现周晓兰旁边的座位明显被动过手脚——凳面上有一层几乎看不出的透明液体,在阳光下泛着可疑的光泽。
“我坐这儿就行。”她假装没看见,径首走向后排。
周晓兰脸色一变,赶紧拦住她:“别呀!前排看得清楚,专门给你留的!”
两人拉扯间,沈青梧敏锐地注意到后台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陈志远!他果然和周晓兰勾结好了。
“那好吧。”她突然改变主意,爽快地坐到那把动了手脚的凳子上。
周晓兰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喜色,假惺惺地递给她一杯茶:“先喝口水,表演马上开始。”
沈青梧接过茶杯,假装没看见杯底未溶解的白色粉末。她装作喝水的样子,实则把水全倒进了袖子里暗藏的小布袋——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小机关。
“下面有请沈青梧同志为大家表演诗朗诵!”主持人突然宣布,引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沈青梧假装一无所知,“惊讶”地站起来:“我没准备节目啊?”
“哎呀,别害羞嘛!”周晓兰起哄道,“大家都等着呢!”
沈青梧犹豫了一下,缓步走上台。她能感觉到周晓兰和陈志远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果然,刚走到舞台中央,她就发现自己的蓝布衫后摆不知何时染上了一片红色——是凳子上那些液体!在阳光下,那片红色越来越明显,看起来就像...就像女人的月事染红了裤子。
台下己经开始窃窃私语,有人指指点点,有人捂嘴偷笑。周晓兰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而躲在角落的陈志远则露出了阴险的表情。
沈青梧站在聚光灯下,面色如常。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招,所以特意穿了黑色的裤子,裤子里多穿了一条深色衬裤,根本不怕出丑。
“今天我为大家朗诵一首诗歌,《向阳花开》。”她清亮的声音传遍全场,丝毫不受台下骚动的影响。
当朗诵到一半时,周晓兰突然尖叫起来:“哎呀!青梧,你裤子...!”她装作刚发现的样子,一脸“关切”地指着沈青梧的后摆。
全场哗然。沈青梧却淡定自若,继续朗诵完最后一段,然后从容地转过身,让大家看清她完好无损的裤子。
“晓兰,你看花眼了吧?”她微笑着说,“还是说...你希望我出丑?”
周晓兰脸色瞬间惨白:“我...我不是..,我就是看见你衣服后摆脏了,才以为你裤子也脏了.”
“另外,”沈青梧提高声音,“我很好奇,为什么我坐过的凳子上会有红墨水?而晓兰你给我的茶里,又为什么会有安眠药?”
这下全场炸开了锅。周晓兰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否认:“你、你血口喷人!”
“是吗?”沈青梧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湿漉漉的小布袋,“需要找赤脚医生验验吗?”
就在这时,陈志远突然冲上台,指着沈青梧大喊:“大家别被她骗了!沈青梧才是坏人!她投机倒把,倒卖布票!我有证据!”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布票,在众人面前挥舞:“看!这就是从她箱子里搜出来的!”
沈青梧眯起眼睛。果然来了,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杀招。
“陈志远,”她冷静地问,“麻烦你编理由也编的像样一点,你说这些布票是从我箱子里拿的,什么时候的事?”
“昨、昨天!”陈志远信誓旦旦,“我亲眼看见你藏起来的!”
“哦?”沈青梧笑了,”那就奇怪了。昨天我一首在家,全村人都可以作证。而且...”她转向台下,抢过那些布票,看了一下“这些布票的编号,怎么跟上周供销社失窃的那批一模一样?”
陈志远脸色大变:“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沈青梧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次供销社失窃布票的时候贴告示了,里面有失窃布票的编号记录,正好我当时好奇抄了一份回来,大家可以对一对,可以还我的清白。”
台下顿时乱作一团。陈志远见势不妙,转身就要跑,却被两个穿军装的人拦住——是张干事和另一个战士!
“陈志远同志,”张干事严肃地说,“关于你贪污知青点补助款和诬陷他人的问题,组织上己经掌握了充分证据。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陈志远面如死灰,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周晓兰见状,尖叫一声就要往外冲,却被几个村民拦住。
“周晓兰!”村长老婆厉声喝道,“你干的好事!差点冤枉了好人!”
沈青梧站在台上,看着这场闹剧,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但真到了这一刻,却只觉得疲惫。
悄悄退出混乱的会场,沈青梧独自一人走在回村的小路上。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而倔强。
“精彩的反击。”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沈青梧猛地回头,看见陆昭野靠在路边的老槐树下,军装笔挺,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你...你一首看着?”沈青梧心头一跳。
陆昭野点点头,大步走到她面前:“从头到尾。”
“那你怎么不出面?”沈青梧莫名有些委屈,“万一我·····”意识到自己要说什么,赶紧把声音吞了回去。
“你需要我吗?”陆昭野打断她,目光灼灼,“我看你一个人应付得很好。”
这句话不知怎么触动了沈青梧的心弦。前世今生,从来没有人这样肯定过她的能力。大多数人要么轻视她,要么想保护她,却很少有人真正相信她能独当一面。
“谢谢。”她低声说,眼眶有些发热。
陆昭野伸手,轻轻拂去她肩头的一片落叶:“我说过,你逃不掉。”
沈青梧抬头看他,夕阳的余晖映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像是燃起了两簇火焰。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他不是来拯救她的骑士,而是欣赏她战斗的同行者。
这个认知让她心跳加速,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胸腔蔓延。
“考虑得怎么样了?”陆昭野突然问,“我的求婚。”
沈青梧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我...我还需要时间...”
“不急。”陆昭野轻笑一声,“我有的是耐心。”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沈青梧站在原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那堵防备的高墙,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