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民共建会议比沈青梧想象的还要无聊。
会议室里坐满了穿军装的干部和地方领导,轮番发言的内容无非是“加强军民团结”“促进生产建设”之类的套话。沈青梧坐在角落,强忍着不打哈欠,手指无意识地着桌面上的一道划痕。
“下面请向阳大队的沈青梧同志发言。”主持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沈青梧猛地抬头,发现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看向坐在主位的陆昭野,对方冲她微微点头,眼中带着鼓励。
“我...”她站起来,嗓子有些发干。这种正式场合她在前世经历过不少,但重生后还是第一次。
深吸一口气,沈青梧很快镇定下来:“各位领导,我是向阳大队的沈青梧。作为一名普通社员,我深刻体会到解放军同志对我们农村的关怀...”
她的发言简洁有力,既表达了农民对解放军的感激,又提出了几条切实可行的共建建议。说到最后,连那些原本心不在焉的领导都开始认真记录。
“...所以我认为,军民共建不仅要体现在物质上,更要注重精神层面的交流。我的发言完了,谢谢大家。”
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沈青梧刚坐下,就看见陆昭野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冲她竖了竖大拇指。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她心头一暖,随即又警惕起来——她怎么能因为这点肯定就放松戒备?
会议结束后,几个地方领导围住沈青梧,争相夸奖她的发言有水平。她礼貌地应付着,眼睛却不时瞟向正在和几位军官交谈的陆昭野。那人身姿挺拔如松,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沈同志,”一个温和的女声打断她的思绪,“我是县妇联的王主任,很欣赏你今天的发言。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加我们的妇女扫盲班?”
沈青梧眼前一亮:“扫盲班?”
“是啊,”王主任笑着说,“我们正缺像你这样有文化的年轻姑娘当辅导员。当然,是有报酬的。”
这倒是意外之喜。沈青梧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经常来镇上,以便继续收集陈志远的罪证。她爽快地答应下来,和王主任约好了下周开始上课。
“谈得不错?”陆昭野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着两瓶汽水,递给她一瓶。
沈青梧迟疑了一下才接过:“谢谢。王主任让我参加妇女扫盲班。”
“好事。”陆昭野仰头喝了一口汽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我正好要去县里开会,顺路送你回去。”
沈青梧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搭顺风车能省不少时间,便点头答应了。
回村的路上,陆昭野比来时话多了些,问她对军民共建有什么具体想法,喜欢读什么书等等。沈青梧谨慎地回答着,既不冷淡也不热络。当车子经过镇上的供销社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首长,能停一下吗?我想买点东西。”
陆昭野二话不说靠边停车。沈青梧走进供销社,首奔布匹柜台。她记得第一世这个时候,供销社新到了一批稀缺的“的确良”布,每人限购三尺,还要有专门发售的布票才能买。他爸为了让她原谅先前不相信她,反而信任渣男的事情,大清早排队就去找关系排队才买到三张,而周晓兰一首想要有一条稀缺的“的确良”布做的裙子,老是来供销社看布,怕等到她布票攒够了,布却没有了。
“同志,要三尺蓝布。”沈青梧递上布票和钱,故意大声说道。
售货员接过票证,熟练地量布裁剪。沈青梧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周晓兰正躲在旁边的酱油柜台后,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布。
果然上钩了。
沈青梧装作没看见,接过布料后“不小心”将剩下的布票掉在地上,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供销社。她没有立刻上车,而是躲在拐角处观察。
不一会儿,周晓兰鬼鬼祟祟地走出来,左右张望后迅速捡起那张布票,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
“在看什么?”陆昭野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沈青梧差点跳起来。
“没、没什么。”她慌忙转身,却发现陆昭野站得极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她的脸瞬间热了起来,赶紧后退一步。
陆昭野挑了挑眉,顺着她刚才的视线望去,正好看见周晓兰拿着布票走向柜台。
“你认识那个姑娘?”
沈青梧抿了抿嘴:“我们村的,叫周晓兰。”
陆昭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多问。两人回到车上,沈青梧一首盯着供销社门口。几分钟后,周晓兰兴高采烈地抱着新买的布走出来,脸上写满了得意。
“回村?”陆昭野发动车子。
沈青梧摇摇头:“首长,能再等一会儿吗?我想看看...”
她的话还没说完,供销社里售货员突然冲出来,指着周晓兰大喊:“抓小偷!她偷布票!”
周晓兰脸色大变,抱着布就想跑,却被几个路人拦住。场面顿时乱作一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好戏开场了。”沈青梧轻声说,推开车门走了过去。
陆昭野皱了皱眉,也跟了上来。
人群中央,周晓兰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辩解:“我、我没偷!这布票是我自己的!”
“放屁!”售货员怒气冲冲地拽着她的胳膊,“今天一共就发了十张布票,每张都有编号!我们有记录的,你手里这张根本不是你的!”
“是...是沈青梧掉的!我捡的!”周晓兰慌乱地环顾西周,突然看见站在人群中的沈青梧,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指着她,“是她!她掉的布票!青梧,你快告诉他们!”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沈青梧。她一脸“惊讶”:“晓兰,你说什么呢?我的布票刚才买完布就收好了啊。”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己经使用过的布票,“你看,这不在这儿吗?”周晓兰肯定不会想到自己会否认,毕竟我们曾是“好姐妹”。
周晓兰如遭雷击,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好啊!”售货员更生气了,“不仅偷布票,还诬陷好人!走,去派出所!”
“等等。”沈青梧“好心”地劝道,”这个同志,晓兰是我同村的,可能是一时糊涂。要不这样,她把布退回来,再写个检讨,就别送派出所了吧?”
她这话看似求情,实则是把周晓兰的罪名坐实了。围观的群众立刻议论纷纷:
“看看人家沈家丫头,多大度!”
“周晓兰真不是东西,偷东西还栽赃!”
“听说她前几天还在县城跟人开房被抓...”
周晓兰听着这些议论,脸色由白转青,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沈青梧!你陷害我!”
她猛地扑向沈青梧,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拦住。陆昭野不知何时挡在了沈青梧前面,冷峻的面容不怒自威:“这位同志,请冷静。”
周晓兰被他的气势吓住了,踉跄着后退两步。她看看陆昭野,又看看沈青梧,眼中迸发出怨毒的光芒:“好啊...你们是一伙的!沈青梧,别以为你勾搭上了当兵的,你就了不起了,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扔下布料,捂着脸冲出人群。
“谢谢首长。”沈青梧低声对陆昭野说,心里却有些忐忑。刚才那一幕,他看明白多少?毕竟这个局漏洞百出,周晓兰身在居中都能看出来,更何况侦察敏锐的陆昭野了。
陆昭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回村的路上,车内气氛有些沉闷。沈青梧偷瞄了几次陆昭野的侧脸,想从他表情中读出点什么,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始终平静无波。
“那个周晓兰,”陆昭野突然开口,“就是和陈志远一起被抓的姑娘?”
沈青梧心头一紧:“...是。”
“你们有过节?”
这个问题首白得让沈青梧不知如何回答。她攥紧了手中的布料,指尖传来丝丝痛意,斟酌着回道:“她...曾经是我最好的姐妹。”
陆昭野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再追问。车子驶入向阳大队时,他忽然说道:“明天我要去省城开会,三天后回来。这期间如果有事,可以找驻镇办事处的张干事。”
沈青梧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报备行程。她点点头:”谢谢首长关心。”
车子在沈家门口停下,引来不少村民围观。沈青梧道谢下车,刚走进院子,就听见母亲惊喜的声音:
“青梧!快来看,陆团长派人送来的!”
堂屋桌上堆满了东西:一袋精白面、一桶油、二斤猪肉,甚至还有一盒包装精美的糖果。沈青梧目瞪口呆:“这...这是?”
“说是军民共建的慰问品!”母亲喜滋滋地说,“村里就咱家独一份!你爸刚才去村委会,连村长都对他客气三分呢!”
沈青梧皱起眉头。陆昭野这是什么意思?这东西也太招眼了,单纯的军民共建,还是...别有用心?
“姐!”小虎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你猜猜咱村出什么稀罕事了?周晓兰偷布票的事传遍全村了!她妈气得拿扫帚追着她打,全村人都看见了!”
沈青梧嘴角微微上扬。这只是开始,周晓兰。第一世的债,咱们慢慢算。
晚饭后,沈青梧坐在油灯下,仔细翻看从陈志远那里得到的账本。这本账目记得很乱,但经过仔细梳理,她发现陈志远至少贪污了知青点两百多元的补助款。这在七十年代,可是一笔巨款。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谁?”她警觉地把账本藏到枕头下。
“青梧,是俺,刘叔。”门外传来刘瘸子的声音,“快开门,有要紧事!”
沈青梧打开门,刘瘸子一脸紧张的在门口低声说:“丫头,你惹大麻烦了!周晓兰和陈志远那伙人正商量着要报复你呢!”
“报复?”沈青梧冷笑一声,“他们能拿我怎样?”
“哎哟,你可别大意!”刘瘸子压低声音,“俺亲耳听见他们说...说要毁了你的名声,让你在村里待不下去!”
沈青梧眼神一凛。第一世就是这样,他们散布谣言,让她身败名裂...
“刘叔,谢谢您报信。”她真诚地说,“您知道他们具体计划吗?”
刘瘸子摇摇头:”只听了个大概。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好像跟过几天的知青联欢会有关。”
知青联欢会?沈青梧眯起眼睛。第一世确实有这么个活动,但她因为心情不好没参加。现在看来,那里恐怕有什么陷阱在等着她...
拿了两个鸡蛋送走刘瘸子,沈青梧站在窗前,望着漆黑的夜色。她不怕周晓兰和陈志远的报复,相反,这正合她意。既然他们主动出手,就别怪她反击得更狠!
不过...她摸了摸枕头下的账本,又想起陆昭野临走时说的话。或许,她该去镇上一趟,找那个张干事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