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西章 珠胎
凤藻宫的青砖浸着经年的药苦味,林绾抚过博古架上的鎏金香炉,指尖沾了层薄灰——这尊御赐的缠枝莲纹炉,竟己有月余未燃香。
"姐姐可瞧仔细了。"淑妃的护甲叩在琉璃罩上,惊得里头金丝雀扑棱乱撞,"陛下为这孩儿赐名承稷,连乳母都是从北疆精挑的..."
林绾的软剑忽地挑开襁褓,婴孩腕间翡翠镯撞上剑锋,碎玉里滚出颗赤红药丸。淑妃的尖叫卡在喉间,林绾己掐住她下颌:"妹妹这蔻丹染得妙,百部草混着鹤顶红,是想借陛下的手喂进本宫口中?"
殿外忽起喧哗。谢珩的龙辇碾碎一地芍药,明黄帘幔后伸出的手苍白如纸:"淑妃诞育皇嗣有功,赐居清凉殿。"
"陛下!"淑妃挣开桎梏扑跪在地,鬓边凤钗勾破林绾袖角,"臣妾冤枉!这药...这药是陈昭仪..."
话未说完,乳母怀中的婴孩突然七窍渗血。林绾俯身细看,那所谓的"金砂痣"原是朱砂混着蜂蜡点的假胎记——与当年太后伪造谢珩身世如出一辙。
***
五更天的清凉殿飘着霉味。林绾踹开楠木衣箱,夹层里掉出叠泛黄的信笺——永昌七年的日期,落款竟是林大勇的副将。
"夫人竟不知?"谢珩的嗓音混着药香飘来,"当年护送周沅公主出宫的,正是淑妃的舅父。"
林绾攥紧信纸,看着墨迹在烛火下显出血色暗纹:"陛下这盘棋,连未出世的孩儿都能当棋子?"
"夫人错了。"他忽然咳喘起来,指间漏出的血珠染红信笺,"下棋的是你——从你掀翻朕的马车那刻起,这局就只能你来收官。"
***
太液池的残荷支棱如骨。林绾盯着水中倒影,忽见涟漪里浮出张熟悉的脸——本该幽禁冷宫的刘宝林,此刻正将凤印系上白绫。
"娘娘若不想陈昭仪的旧事重演..."少女褪去怯懦,眉眼凌厉如刀,"便该明白,这凤印应该归南疆郡主所有。"
林绾的软剑劈碎水面:"南疆巫族的手,伸得倒长。"
"不及娘娘心狠。"刘宝林轻笑,"当年周沅公主为保暗卫名册,亲手将襁褓中的女儿抛入火海——您猜那孩子后肩,可会有块蝶形胎记?"
夜风掀起林绾的官袍,后肩旧疤灼如针刺。她忽然记起谢珩指尖抚过这疤痕时的叹息:"夫人可知...有些真相,比赤矾毒更伤人。"
***
宣政殿的蟠龙柱上悬着白绫。林绾握着凤印踏入殿门,却见龙椅上坐着位戴青铜面具的女子,裙摆上的南疆图腾刺痛双目。
"绾绾。"女子揭下面具,眼角泪痣与周沅画像重叠,"娘亲为你备的及笄礼,可还喜欢?"
玉阶下传来铁甲铮鸣。谢珩的白衣染着斑驳血色,手中惊鸿剑首指女子眉心:"南疆郡主扮作亡人二十年,就为今日这场戏?"
"戏?"女子抚掌大笑,"当年你娘剜我心脉取血时,可没说这是戏!"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的剑疤与谢珩旧伤如出一辙,"好孩儿,你每日服的那碗安神汤里...可尝得出娘亲的血腥气?"
林绾的软剑倏然坠地。她终于明白谢珩为何总在深夜批折——那些墨迹斑驳的"准"字,每一笔都浸着延缓毒发的药汁。
***
暴雨冲刷着太庙前的血渍。林绾将凤印砸向青铜鼎,飞溅的玉屑中浮现南疆地图。谢珩的剑锋贴上她后心:"现在走,还来得及。"
"走去哪?"她反手握住剑刃,"去南疆看我娘如何用巫术续命?还是回北疆看赤矾矿脉如何蚀尽山河?"
惊雷劈开青铜鼎,鼎身露出暗格中的襁褓——金线绣着的"绾"字己褪色发黄。林绾忽然记起儿时总做的噩梦:烈火中有人泣血高歌,唱的竟是南疆招魂曲。
谢珩的掌心覆上她颤抖的眼:"夫人若掀了这太庙,朕便许你...掀了这天下。"
凤藻宫方向突然腾起火光。禁军嘶吼穿透雨幕:"淑妃娘娘殁了!小皇子...小皇子是巫族血祭的容器!"
林绾在暴雨中大笑,笑出满脸水痕。原来这深宫里的痴儿怨女,皆是他人掌中傀儡——唯谢珩以身为线,为她留了条斩不断的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