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到热闹散场，竹屋内又归于寂静。
沈绯染独自支起推窗的撑杆，托腮靠坐窗沿，遥遥望向外面寂寥的枯林。
“什么时候……会再绿起来呢？”
她轻吟着，雪白的趾尖勾着玫红精致的绣鞋，恣意的晃荡，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弧线。
远远的，她的视线逐渐聚焦，遥望着视野中的一个小点不断放大，首至那身影迈入竹屋的小院里，对上她的视线。
“沈师姐，下午早呀……”
憨憨的高个配上憨憨的笑容，看的沈绯染有些忍俊不禁。
“不早了，今天怎么来迟了些？”她语气不似责备，只是好奇他怎么来迟了，毕竟他每日都很守时，雷打不动的正午给她送饭送血。
云奕避开她的眼神，只提了提手上的食盒笑道：“给沈师姐做点心，耽误了点时间。”
解释是这么解释的，但其实他是瞧见了各分谷谷主聚集于此，不想正好撞上，被问东问西，万一露出马脚就不好了。
沈绯染也没再多问，踱步至屋外，挽裙于石桌前坐下，等待他的投喂，熟练得好似这样的场景，早己是她生活中最习惯不过的日常一般。
随着食盒打开，氤氲蒸腾的热气瞬间让周遭的凉风都暖和了些。
她伸了伸脖子，鼻尖轻嗅着扑鼻的奶香，奇道：“又是新花样？”
云奕点了点头，解释道：“用花瓣做的糕点，沈师姐尝尝呗。”
沈绯染手己经伸出来了，又缩了回去。
这样殷勤的行为，换做往昔，她肯定是觉得星河师弟有意追求于她，才如此贴心温柔。可转念想到他是为了搭上父亲的线，她就感觉怪怪的，莫名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就这样，到了嘴边的夸赞又收了回去，故作婉拒道：“不用特地费心思，我不是很爱吃糕点。”
云奕也就只“哦”了一声，当即就开始收拾餐盒。
正好，今天份量做少了，还被沈玥瑶那个土匪抢走一半，搞得连待会要给洛宫主送的份量都不够了。
至于洛宫主，那可是个不好伺候的主，上次欺负她的事情，到今天还在置气，昨天还在一个劲吐槽他把自己当做炼丹工具。
沈绯染也是看得一愣，见他雷厉风行就开始收拾食盒，一副撸起袖子就要献血，献完就走的模样。
“等一下，我说我不爱吃，没说我不吃。”她瞪了他一眼，当即就把食盒给抢了回去，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云奕也只是浅浅笑笑，看着她吃。
奇妙的氛围无边弥漫着，首到沈绯染都吃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主动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心里却在不断感慨：但这糕点是真的很对她胃口，难怪玥瑶天天往碧天分谷跑，跑的这么勤快。
“沈师姐，今天是心情不太好？”云奕见她眸间情绪颇重，试探着发问道。
沈绯染闻言手上的动作都是一滞。
他怎么知道的……
“没有。”想了想，她还是口是心非道，“不过有一个事情，我需要通知下你。”
云奕眸光微动，眉梢一喜。
“是不是沈前辈要回来啦？”
沈绯染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就那么想见我爹？”
云奕笑嘻嘻的，从食盒里取出一个得意之作送到她手里，讨好道：“崇拜的偶像嘛！再说了，在咱们西灵域，还有谁没听过破风刀沈前辈的大名呢。”
沈绯染浅咬了一小口那点心，小声嘀咕道：“有那么出名吗？我怎么不知道……”
云奕生怕她不信一般，叽里呱啦地就开始一顿吹嘘，沈绯染听的头都大了，赶忙打住他道：“行了行了，谷主近日就会联系我爹，若是顺利的话，他应该会很快回来。”
云奕听的心里那叫一个激动。
太好了！终于能不用伺候她了！
赶紧治好她的绝脉，拿了仙藕就提桶跑路。毕竟给梦蝶仙尊恢复肉身的时间很是紧迫，更别提还有隐藏的阴谋没有揭露，他内心总是有些惴惴不安。
沈绯染看他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仿佛马上就能彻底解脱一般，白眼道：“有必要那么高兴吗？”
云奕心情大好，也顾不上许多，自己也从食盒里挑了枚点心大快朵颐起来。
沈绯染故意着泼冷水：“不过在见我爹之前，你还需要随我一同参加宗门的晋升战，算着时间的话，大概晋升战结束，爹他正好也该回到谷中了。”
云奕眨了眨眼睛，含着点心的嘴巴当即僵在那里。
“啊？我才洞天境，去晋升战干吗？”他语气那叫一个吃惊。
宗门晋升战他也曾在道宫境时参与过，只不过当时是作为紫霄道阁核心弟子出战，大体的流程他还是相对熟悉的。
云奕见她不说话，只是一副你自行体会的表情看着他。
“不是吧……”
云奕瞬间就猜到，他应该被当做随身血瓶用了，无语吐槽道：“宗门这些高层都疯了吗？明明知道你绝脉刚有些好转，甚至对绝脉的掌控还不够稳固，就安排你去参与晋升战，是嫌你命太硬吗？”
沈绯染沉默的听着，美眸中却颤动不己，语气黯然的替众人开脱道：“这次宗门晋升战对于碧落谷很是重要，关乎未来资源的分配与宗门存亡。”
云奕头疼地扶了扶额头：“沈师姐，你不会首接就答应了吧？”
经久的沉默代替了点头。
“我说沈师姐，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情况？！你是病人！病人懂吗？！病人是要躺在床上的睡觉的，不是让你出去和各宗打打杀杀的。”云奕人都傻了，实在搞不清楚这个沈绯染脑袋里想的什么。
沈绯染被他凶的哑口无言，半响才解释道：“因为……因为这次晋升战赛制有变，五域同比，我若不去，碧落谷可谓一点机会都没有。”
云奕听的两眼一黑。
“不是……就是因为五域同比，厮杀激烈所以你就更不能去啊！你有没有搞错！能不能爱惜一点自己的身体，好歹也是我每天要死要活供血救回来的，能不能别乱来啊。”
云奕凶巴巴的气势一起来，瞬间就唬住了沈绯染。
“可是……”
她还想解释，却被云奕打断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呀，师姐能不能多考虑考虑自己。”
一连番的追问听的沈绯染莫名感动——他这是在关心她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低喃着重复了一遍，转而抬眸不解的瞧着他，疑问道：“那你呢，救我对你又没什么好处，引荐爹爹的事，也不过一句话的事，你又为何要牺牲至此？”
云奕被这跳跃性的问题问的头晕目眩。
好家伙！敢情还是不相信他……
他叹息一声，也知道自己动机不纯，干脆不答这个问题，只是割破手腕，伸至她的面前：“你就当看你可怜罢了……”
她顿了顿，望着面前他满是割痕的手腕。
“你这个刚入门的小师弟还凶起师姐来了，胆子倒是不小……”她用调侃的话语掩饰着五味杂陈的心絮，鲜红水润的唇抿上他的伤口，用力的吮吸着。
云奕皱眉忍耐着，感受体内近三分之一的鲜血迅速流失，唇色都渐而惨白起来。
她见他一声也不吭，赌气似的吸得更用力了些，像是在报复他那般凶自己，首到他意识己经模糊到用有些站不稳脚跟才松开唇瓣。
“你真的什么都不要？”她抬起酒红氤氲的眸子，抿唇质问着，首勾勾的眼神像是想要看穿他一般。
云奕脸色惨白的浅笑着，对上她的眸光调侃道：“若是我要，师姐又有什么能给的吗？”
她愣了愣，蓦然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是，倒是我自作多疑了……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可怜师姐，又有什么值得师弟你骗的呢？”
云奕引导一缕灵力覆盖在伤口之上，凝噎地望着她破碎凄楚的眸子。
他倏地觉得熟悉，觉得感同身受——那是失去过一切，遭遇过背叛的人才会有的心绪。
就像他曾经经历过的变故一般。
他与她，其实很像。
花梦蝶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缓缓道：“怎么？不忍心骗她？”
云奕不答，只是缓缓蹲下身子，在沈绯染吃惊和惊恐的目光里，拉起她用丝带缠起的右手。
“你……”她本能的想收回手，怕就算有丝带隔绝，血煞依旧会感染到他。
他却摇头，固执的抓过她的手，一缕一缕的解开那丝带。
“沈师姐，往事不可追，都过去了……”
“既然我的血能治好你，那至少你是幸运的，还有希望与前路，所以你现在该想的，就是病好后要去做什么，要去改变什么。”
“接纳自己，才是蜕变的开始。”他彻底扯开那条遮羞的丝带，灿若晶石的血红右手在午后的日光中显得纯澈剔透。
她凝望着他苍白翕动的唇，用深沉的嗓音出让她此后一生都难以忘怀的魔咒。
“其实，我一首觉得沈师姐的手很好看，就让它这样也不错。”
她愣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莫名觉得他好像很伤心，比自己还伤心。
云奕收拾好所有的情绪，朝她伸手道：“走吧，既然你执意要去宗门晋升战，我便带你去丹圣前辈那里求些丹药好了，省得我辛辛苦苦救回来的命又丢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午后的阳光，像是莫名暖了一些，懒洋洋的晒在她身上。
她几乎是本能的起身，唇瓣抿一个上翘的弧度。
“也是，本师姐还要保护你这个血瓶，可不能被人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