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檀香味漫进储秀宫时，珞桑正对着一面缠枝牡丹铜镜梳头。昨夜浸过池水的木梳裂了道细缝，勾住青丝扯得生疼。镜面忽地泛起涟漪，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倒影褪成雪色祭袍，身后竟站着个戴玳瑁眼镜的异装女子，举着个会发光的方盒子对准虚空。
"啪嗒"。
胭脂盒滚落妆台，镜中幻象应声而碎。珞桑弯腰去捡，却发现水银镜背渗出暗红黏液，顺着雕花缝隙凝成个"魁"字。她猛然想起昨夜从傅沛霖掌心抢回的金箔残片——科举封签上也有这般朱砂印记。
"姑娘，浣衣局送来的襦裙。"小桃捧着漆盘跨进门槛，腕间五毒玉镯撞得叮当响。
珞桑透过镜面打量这宫女。晨光里，小桃眼下青黑泛着诡谲蓝光，鬓角绒花别得比往常端正十倍。她接过衣裳时故意碰翻茶盏，趁擦拭案几悄悄将镜背黏液刮进香囊。
"姐姐当心。"小桃扶她时，玉镯内侧蝌蚪文擦过珞桑手背。那些符文竟如活物般蠕动，钻入昨夜被傅沛霖咬破的伤口。
窗外忽起鹧鸪啼，珞桑借口去领月例银子，攥着香囊首奔御药房。穿过月洞门时，却见傅沛霖的亲卫蹲在屋脊上，朝她比划三根手指——这是三日前约好的暗号。
太液池西北角的废弃水车房弥漫着血腥气。傅沛霖正在给弩箭淬毒，玄色劲装下摆还沾着池底青苔。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抛来块玉牌："宋溪辰书房暗格的钥匙。"
"王爷怎知......"
"你今晨碰过巫蛊血契，右手虎口该有黑线。"傅沛霖突然扣住她手腕翻转，指尖按在突突跳动的血管处，"三个时辰内不解毒，蝌蚪文就会顺着心脉爬进眼珠。"
珞桑这才发现伤口周围布满细密红丝，正缓缓扭成衔尾蛇形状。傅沛霖的匕首己经抵住她咽喉："说，昨夜镜中人教你什么咒法？"
"奴婢不知......"寒光掠过，一缕青丝飘落。珞桑突然发狠撞向他胸口，香囊里安魂香粉撒了两人满身。烟雾腾起的刹那，她看见傅沛霖瞳孔分裂成双瞳，左眼映着现代女子手中的发光盒，右眼却是白发圣女举着银雀钗。
时空在此时裂开细缝。
水车轴轮突然倒转，池水逆流冲开朽木门板。傅沛霖腕间罗盘疯狂旋转，竟将香粉烟雾凝成那夜未完成的星图。无数光斑在两人之间跳跃，珞桑惊觉怀中铜镜碎片发烫，镜中三个女子同时朝她伸手。
"闭眼！"傅沛霖用披风裹住她头脸。天旋地转间，珞桑听见弩箭破空声与宋溪辰的冷笑交织，还有小桃摇着玉镯唱童谣的细嗓："魁星踢斗呀，朱笔点魂哟......"
待尘埃落定，他们竟站在翰林院书库的暗格里。傅沛霖掌心的罗盘裂了道缝，珞桑的香囊烧穿个洞，露出半张焦黄的科举名录。
"时空穿梭的代价。"傅沛霖抹去嘴角血渍，将玉牌按进墙缝。机括启动的轰鸣声中，他忽然贴在她耳畔道："你身上有三百二十一种味道，独独今晨添了尸蜡香——见过宋贵妃了？"
珞桑想起晨省时贵妃新换的唇脂味，后背瞬间沁出冷汗。暗门洞开的刹那，她夺过傅沛霖的匕首划破掌心，将血抹在名录"魁"字上。
黑血竟从朱砂字迹里渗出！
"果然用活人祭了文昌笔。"傅沛霖嗤笑，翻出本靛蓝封皮的账簿。突然有机关鸟扑棱棱飞起，铁喙首啄珞桑眼睛。混乱中她撞翻青瓷笔洗，墨汁泼上墙面时显出血字——正是铜镜背面的"魁"字。
暗格突然震颤，宋溪辰阴鸷的嗓音穿透石板："王爷偷腥偷到下官书房，倒是风雅得紧。"
傅沛霖揽住珞桑的腰撞窗而出，身后箭雨钉满他们残影。坠入荷塘的瞬间，珞桑看见宋溪辰站在窗前把玩玉镯，蝌蚪文正顺着翡翠纹路爬进他指尖。
戌时的更鼓救了他们。珞桑泡在温泉池里发抖时，发现水中倒影不再受控——现代女子时而用发光盒照她眼睛，白发圣女总在撩开她额前湿发。
"再泡下去，蛊虫要醒了。"傅沛霖隔着屏风抛来干净衣裳。他换回蟒袍倚在湘妃竹榻上，腕间多了串雪山菩提子，正与珞桑香囊烧剩的残线纠缠不清。
珞桑系衣带的手一顿："王爷早知我是圣女？"
"不。"傅沛霖端起药碗吹了吹热气，"但三日前你点燃安魂香时，我腕间的轮回印开始发烫。"他撩起袖口，露出狰狞的野兽齿痕，"这是穿越三十七次时空留下的印记。"
药汤泼洒在青砖地的瞬间，无数画面在蒸汽中升腾：现代女子挖掘出刻着珞桑面容的青铜镜、白发圣女在祭坛被文昌笔贯穿心脏、宋溪辰将玉镯浸入盛满黑血的陶瓮......
"你每改变一个因果，时空便多道裂痕。"傅沛霖突然咳嗽，指缝渗出蓝血，"比如现在，宋溪辰应该发现他精心调制的尸蜡香，正被贵妃娘娘抹在唇上。"
珞桑怀中的铜镜碎片突然发烫。她摸出来对准月光，赫然映出宋贵妃对镜点唇的画面——那口脂盒里蜷缩着只通体血红的蛊虫，正与晨间小桃玉镯里的蝌蚪文遥相呼应。
子时更响，远处贡院突然传来喧哗。傅沛霖推开窗，只见东南角腾起幽蓝鬼火，在空中拼成巨大的"魁"字。珞桑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熊熊烈火中的香炉、被烧毁的星谱、还有母亲将染血的文昌笔塞进她襁褓......
"时辰到了。"傅沛霖将雪山菩提缠上她手腕，"宋溪辰此刻正在题写春闱考题，每一笔都在用巫蛊血契吞食考生气运。"
仿佛印证他的话，菩提子突然勒进皮肉。珞桑痛呼出声时，望见贡院方向升起百道黑烟，如恶蛟扑向紫微星所在的夜空。她腕间蝌蚪文破皮而出，在血泊中凝成半枚残缺的纳西族徽记。
傅沛霖带着薄茧的指腹按住那图腾："你猜，若用圣女血染透科举试卷......"话未说完，东南角突然传来地动，温泉池水腾起三丈高。
水幕落下时，铜镜碎片在青砖地拼出完整星图。现代女子的发光盒对准某处，珞桑顺着光线望去，赫然见宋溪辰的玉镯嵌在星图中央，正将蝌蚪文输往每道黑烟尽头。
"该收网了。"傅沛霖笑着剖开她掌心，将血滴在菩提子上。雪山圣物的纹路寸寸断裂，露出里头银雀钗形状的密钥——正与镜中圣女所持分毫不差。
贡院方向传来第一声惨叫时，珞桑攥紧银雀钗划向铜镜。裂缝中伸出三只苍白的手，将她拽向沸腾的时空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