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暖玉生烟
梅雨季的晨光漫过老宅的雕花窗,林默蹲在女儿小满的儿童床边,指尖捏着枚温润的羊脂玉蝉。昨夜暴雨冲塌了西厢房的墙根,五岁的小丫头在瓦砾堆里刨出这个沾满泥水的玩物,此刻正攥着父亲的袖口追问:"这是阿娘小时候藏的宝贝吗?"
苏清雪端着姜茶倚在门框,望着丈夫肩头洇开的雨渍。十年前大婚那日,林默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地闯进祠堂,用半块残破的犀角杯揭穿周家的骗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忽然发烫,这是林家祖传的"听玉",此刻正与玉蝉产生微妙的共鸣。
"这是曾祖父给太奶奶的聘礼。"林默将玉蝉浸入青瓷盏,茶汤里浮起细密的金丝纹,"你瞧蝉翼上的冰裂纹,得用闽南功夫茶养上七七西十九天才能显形..."
小满突然伸手戳向父亲眉心:"爸爸说谎!"她摊开掌心,泥污里裹着半片青铜残片,"昨天雷叔叔说,这是从老宅地窖的..."
院外突然传来急刹声。沈照月拎着证物袋跨过门槛,警服下摆还沾着墓土:"海关截获的青铜器上,检测出和老宅墙泥相同的菌群。"女警官的目光扫过玉蝉,忽然抽出紫外线笔——蝉腹赫然显出新刻的"周"字!
苏清雪的茶盏当啷落地。十年前那个雨夜,周家大少狞笑着将刻刀抵在她脖颈的画面再度浮现。林默不动声色地将女儿护在身后,洛阳铲的铲柄在地砖划出北斗轨迹:"上个月西泠拍卖的流拍品,也是这种做旧手法。"
小满突然挣脱父亲怀抱,抱着她的泰迪熊钻进八仙桌底。红木桌腿的包铜处有道新鲜划痕,露出内里暗藏的紫檀木纹——这分明是明代海船常用的防腐工艺。当沈照月撬开夹层时,泛黄的《雪斋手札》正静静躺在女儿昨夜藏的玻璃弹珠旁。
"甲申年腊月廿三,余见林氏货船载青铜器三十箱出宁波港..."林默的诵读声渐低。手札末页粘着半张泛船票,日期正是祖父失踪那日。苏清雪忽然掩住口鼻,那张船票的油墨味与当年合卺酒中的药香如出一辙。
后厨飘来糖醋鱼的香气,管家福伯佝偻着背布菜。小满爬上太师椅,忽然指着中堂画惊呼:"船!太爷爷画的船在动!"众人抬头望去,那幅《东海扬帆图》的浪纹在潮气中微微晕染,竟显露出暗藏的礁石坐标。
"先吃饭。"林默夹起鱼眼放到女儿碗里,这是林家传承三代的规矩——食鱼观目,以辨新鲜。小满却用勺子敲击青花碗,叮咚声与阁楼传来的更漏产生奇特的共振。苏清雪腕间的玉镯应声碎裂,翡翠珠滚向神龛底部,撞开了暗格机关。
沈照月打着手电钻进密室时,怀表链忽然被勾住。泛黄的合影上,林老太爷正与周老爷子把酒言欢,背景里的青铜鼎与海关截获的赃物别无二致。"2003年西沙打捞项目..."女警官的指尖抚过照片背后的批注,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碗碟碎裂声。
餐厅里,小满正举着半块绿豆糕咯咯首笑。糕点碎屑在桌面拼出残缺的北斗,与密室墙面的海防图遥相呼应。林默握着女儿的小手临摹《金石录》拓片,狼毫笔尖突然顿住——宣纸上未干的墨迹,竟与走私船航线完全重合。
暮色染红窗棂时,雷蒙德抱着青铜马风尘仆仆赶来。华尔街之狼的定制西装沾满库房尘灰:"周家控股的三家拍卖行突然抛售林氏质押的文物。"他掀开马腹的暗匣,泛酸的油纸包着半块龙凤喜饼,正是林默大婚时的回礼。
小满忽然扑进母亲怀里,指着檐角新筑的燕巢喊冷。苏清雪解开旗袍扣襻将女儿裹紧时,翡翠耳坠的银钩勾出一缕丝线——这是从密室青铜鼎取样的纤维,与周慕白昨日所穿唐装的织法同出一源。
夜雨再次倾盆而下,林默在书房用艾草熏烤玉蝉。当湿气浸润蝉翼第七道冰裂纹时,小满梦呓般的呢喃从门缝飘入:"爸爸,船要沉了..."他猛然推开窗,老宅池塘里浮起三十个青铜匣,每个都刻着女儿歪歪扭扭的"满"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