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水袖惊魂
夜雨将程家老宅的琉璃瓦洗得发亮,沈照影的强光手电刺破地窖浓稠的黑暗。法医撬开阴沉木棺的瞬间,桃红胭脂雾漫过众人惊愕的脸——空棺内壁密密麻麻刻满工尺谱,血锈填塞的音符在潮湿空气里发酵出甜腥味。
"是《牡丹亭·离魂》的曲牌。"苏清雪指尖抚过棺椁边缘的抓痕,"刻谱人指甲里嵌着螺钿屑,该是位戴嵌宝护甲的闺门旦。"
女儿突然挣开林默的怀抱,踮脚将布老虎塞进空棺。绣球铃铛触底时发出空响,沈照影用匕首撬开夹层底板,数十封泛黄情书雪片般飞出。最末那封火漆印着程家班徽记的信笺里,滑出半张被血渍浸透的襁褓。
"丙申年霜降寅时三刻,得麟儿于姑苏画舫..."程夫人念着残破字句,蔻丹在"林墨笙"三字上掐出月牙痕,"祖母的陪嫁嬷嬷说过,那孩子后腰有块梅形胎记。"
林默手中的勘查灯应声落地。光圈晃过苏清雪煞白的脸,她腕间的汝窑残片不知何时己嵌入棺底凹槽。机括转动的闷响中,整座地窖忽然响起幽咽笛声,墙面浮出磷光绘就的戏台全景——水袖翻飞的杜丽娘身后,赫然立着怀抱婴孩的林墨笙。
女儿忽然指着戏台角落:"戴枷锁的叔叔在哭。"众人随她所指望去,描金屏风后隐约现出囚犯身影,脚镣上"程"字烙铁与程家祠堂的香炉纹样如出一辙。
沈照影的手机突然播放起诡异录音,电流杂音里混着老式留声机的《游园惊梦》。"这是从当票夹层提取的。"她将频谱分析图铺在棺盖上,"背景音里有六指叩击檀板声——程砚秋先天右手多生一指。"
雷蒙德冒雨送来的樟木箱打断了密谈。箱内乾隆珐琅彩瓷枕上,两个嬉戏童子正将梅枝插进玉壶春瓶——那梅枝形态与苏清雪后腰胎记分毫不差。林默手中的瓷片突然发烫,釉面冰裂纹在雨中舒展成江南梅林,林深处站着穿月白戏服的女子。
"去姑苏。"程夫人扯断珍珠项链,东珠滚过棺椁工尺谱,"画舫还在七里山塘,当年烧剩的龙骨里藏着程家见不得光的账册。"
乌篷船推开浓雾时,女儿趴在舷窗哼起陌生的评弹调子。苏清雪掀开舱板,腐木缝隙里嵌着半枚翡翠翎管——与父亲临终攥着的翎管正好凑成一对。林默用银针挑出管中蜡丸,泛黄的股权书上,"林墨笙"的朱砂指印旁印着程砚秋的私章。
"原来程家戏班是林氏控股的。"沈照影将照片甩在案几上,黑白影像里程家老掌柜正将襁褓递给戴面具的男人,"这人是周云扬的祖父,当年黄金劫案的主谋。"
画舫残骸突然震颤,朽木中升起鎏金戏箱。女儿伸手触碰箱面《贵妃醉酒》浮雕的瞬间,杨玉环的水袖突然卷住她的手腕。苏清雪惊呼着去扯,却见女儿瞳中映出骇人景象——程砚秋握着翡翠翎管,正将毒药灌进啼哭的婴孩口中。
暴雨倾盆而至,林墨笙的残影在甲板上忽明忽暗。她破碎的水袖缠住程夫人脖颈,腕间银镯与苏清雪的胎记同时泛起青光。沈照影举枪射穿戏箱暗格,泛潮的账本倾泻而出,每一页都沾着梅花状血渍。
"胎记不是遗传病。"林默颤抖着撕开账本封皮,"是林家人用秘药做的标记,防骨肉离散..."他的话音被汽笛声淹没,周家游艇刺破雨幕,甲板上周云扬的轮椅泛着冷光。
女儿忽然挣脱水袖束缚,将翡翠翎管掷向江心。漩涡中升起青铜编钟,自鸣的宫商角徵羽震得周家游艇频闪红光。苏清雪在颠倒的天地间抱住女儿,看见程夫人纵身跃入江涛,手中紧攥着烧焦的戏服残片。
晨光穿透乌云时,沈照影从江滩淤泥里举起个珐琅匣。匣中金锁坠着梅枝钥匙,轻轻一转,露出苏父年轻时的戎装照——背面蝇头小楷写着:"墨笙吾爱,丙申之诺,廿载未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