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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宝鉴惊澜
晨雾未散，天衍阁门前己停着三辆青幔马车。苏清雪拨开二楼的湘妃竹帘，瞧见户部侍郎家的管事正在训斥小厮："仔细着！这鎏金甪端香炉要是磕了，把你们发卖十回也抵不上！"
林默系着麂皮围裙从库房转出，手中还捏着未完工的玉璇玑："王管事晨安。可是为着端敬太后冥寿的供器？"
"林老板好记性。"王管事抹着汗，"三日后法华寺开光，偏这炉耳的螭纹..."他掀开锦袱，炉耳断裂处露出新鲜的锉痕，"宫里来的崔公公说是人为损毁，非要我们老爷给说法。"
苏清雪款步下楼，禁步玉佩叮咚作响："劳驾将炉子请到明堂。"转身时朝林默比了个手势，那是他们修复汝窑天青盏时自创的暗号——「内有蹊跷」。
日影移过博古架上的铜壶滴漏，林默持西洋放大镜细观断口："锉痕深浅不一，像是用洛阳铲的边角..."话未说完，苏清雪忽然用银针挑出抹朱砂，"宫里御用的辰砂，掺了南海砗磲粉。"
前厅铜铃骤响，崔公公尖利的嗓音刺破晨雾："好个天衍阁！私藏御用朱砂，莫不是要仿造宫造？"羽林卫鱼贯而入，刀鞘撞得多宝格震颤。
苏清雪不慌不忙展开素帕："公公请看。"帕上朱砂遇光泛金，与炉耳残粉截然不同，"这是家母留下的暹罗贡砂，永和三年便用尽了。"
崔公公面色微变，林默适时递上账簿："上月修补宁王府的鎏金爵，用的是苏禄国新贡的赤珠砂。烦请公公带回些给掌印大人品鉴？"
风波暂息己近午时。苏清雪揉着酸胀的腕子："宁王府的订单要提前了。"她展开飞鸽传书，信上朱批刺目——端敬太后的陪葬玉握突然现世，三日后将在玄武湖画舫拍卖。
林默擦拭着碎玉残片："那对玉握，可是你我大婚时..."
"是母亲仿制的赝品。"她截住话头，"真品早随太后入殓，除非..."两人对视间，俱想起前日地宫所得的翡翠连环。环身铭文与玉握纹样，分明同出一脉。
未时三刻，宁王府的马车踏碎街边薄冰。朱漆匣中躺着半幅《韩熙载夜宴图》，虫蛀处恰缺了弹琵琶的乐伎。苏清雪抚过画绢："要补全李姬的面容？"
"正是。"王府长史压低嗓音，"三日后王爷要在画舫赏画，万不能..."他比了个杀头的手势。
林默在灯下展开画圣吴道子的粉本，苏清雪突然按住他调朱砂的手："李姬眼下应有泪痣。"她蘸着螺钿粉轻点，"那夜韩熙载摔的玉壶春瓶，瓶底该有宁王府暗记。"
戌时更鼓初响，画作将成之际，雷蒙德疾奔而入："周家在玄武湖布了鉴宝擂，彩头正是太后玉握！"
苏清雪笔锋一颤，李姬的泪痣晕成血痕。林默夺过画笔："我去周家探探。"
"同去。"她解下染墨的月华裙，"扮作琉球来的古董商。"
子夜的玄武湖画舫灯火如昼。林默贴着鲛绡面具，琉球官话学得十足："我们国王最爱中原古玉。"说话间，鉴宝眼己扫遍全场。东北角的檀木匣泛着冥器特有的磷光，正是太后玉握。
周云扬摇着洒金折扇："这位客官若识货，不妨品鉴下本店的镇店之宝。"侍从捧出的竟是苏家祖传的翡翠屏风——三年前苏家内乱时失踪的旧物。
苏清雪广袖下的指尖掐进掌心。林默忽道："这屏风缺了北斗纹的镶边，可是被人剜了去？"话音未落，周云扬折扇落地。当年正是他买通苏家匠人，剜走暗藏账册的镶边玉片。
五更梆响，两人携着玉握拓纹疾归。苏清雪在修复室来回踱步："宁王要用赝品换真迹，周家拿屏风要挟苏府，太后玉握又牵扯地宫谜题..."
"不如将计就计。"林默摊开画舫布局图，"三日后拍卖会，宁王要赏画，周家要鉴宝，我们..."他蘸着朱砂在图纸画圈，苏清雪顺势补上航线，笔锋交缠处，恰是北斗天枢。
破晓时分，画作终成。李姬的泪痣用夜光砂点缀，琵琶弦乃西域冰蚕丝。苏清雪封匣时低语："这画要闹鬼的。"
"正好应了韩熙载夜宴的典故。"林默将特制的磷粉藏进画轴，"宁王最信鬼神，届时..."
话被突如其来的吻截断。苏清雪眼角还沾着螺钿粉，唇间却带着决绝："若事败，你带玉握从密道走。"
"密道留着埋合卺酒。"他反手扣住她后颈，"要逃，也是你携酒我断后。"
晨光刺破窗纸时，雷蒙德送来加急密函。火漆印是苏家老宅的纹样，信中寥寥数语：「翡翠屏风镶边玉片现世，速归」。附着的拓片边缘，赫然刻着地宫第三匣的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