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支火箭在夜幕的尽头燃尽，喧嚣了一夜的战场骤然沉寂。
火光退去，黎明的第一缕微光，像一层薄薄的冷霜，悄然覆盖在南华城焦黑的城墙上。
烟，还在升腾。不是熊熊燃烧时的滚滚浓烟，而是细细缕缕的白汽。
那是被炙烤了一整夜的巨石与夯土，在贪婪地吮吸着清晨湿冷的空气。
火油的气味混杂着草木灰和湿土的腥气，钻入每一个汉军士兵的鼻腔，那味道并不好闻，却让持续紧绷的神经得到了一丝诡异的松弛。
李星河下令停止射击，军中预存的火油己然见底。
“王上……”张辽再次来到他身边，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忧虑。
一夜的等待，非但没有让他想通，反而让那份不安愈发浓重。
他望向那座沉默的城墙，黑黢黢的，除了表面熏出的丑陋色泽，似乎并无半点损伤。
李星河没有回头，他的目光如同一柄锋利的刻刀，在那片被重点关照的墙体上反复巡弋。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在清冷的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抬本王的弓来。”
亲卫营中，数十名最精锐的甲士应声而出，他们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合力抬着一个被厚重油布覆盖的庞然大物，缓缓走上阵前。
油布被猛地掀开，露出的并非众人想象中的冲车或巨弩，而是一张弓。
一张大到超乎常理的巨弓。
弓身不知由何种巨兽的筋骨绞合而成，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金色，其上缠绕着细密的铁线，仿佛虬结的龙筋。
弓弦粗如人的拇指，非是丝麻，而是用某种不知名的金属熔炼抽丝，再拧合而成，在晨光下泛着森然的冷光。
整张弓被固定在一个沉重的铁木基座上，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这便是李星河的秘密武器，是他敢于兵临城下，却不急于攻城的真正底气。
“王上，这……”张辽彻底失语了，他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弓，这己经超出了兵器的范畴。
李星河没有解释，他脱下身上华丽的王袍，只着一身利落的劲装，大步走向阵前。
士兵们早己清空了百米方圆的空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带着敬畏、好奇与狂热。
他没有取箭，而是从亲卫手中接过一杆长枪。
那是一杆通体由玄铁锻造的重枪，枪身粗粝，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只有枪尖处闪烁着一点致命的寒芒。
寻常武将用它冲锋陷阵都嫌沉重，此刻，它却成了李星河的“箭”。
李星河将枪尾搭上金属弓弦，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声。
他双脚分开，稳稳踏住地面，整个人的气势在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运筹帷幄的君王，那么此刻的他，便是一尊即将释放神罚的古神。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缓缓起伏，而后，腰腹发力，双臂的肌肉如山岩般隆起。
“开！”
一声低喝，他全身的力量都灌注于双臂之上。那张需要数十人才能搬动的大弓，被他一个人缓缓拉开。
金属弓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在呻吟，弓身弯曲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这股力量抽空，变得凝滞起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风都停下了脚步。
城墙之上，熬了一夜的楚军士兵正靠着墙垛疲惫地喘息。
有人打着哈欠，有人正就着冷水啃着干硬的兵粮，汉军停止攻击，让他们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可以稍作放松。
他们嘲笑着汉军的徒劳无功，骂骂咧咧地清理着被熏黑的箭垛。
就在此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危机感，如同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他们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百米之外的汉军阵前，一道黑色的闪电脱弦而出。
那杆玄铁重枪，化作了一颗划破长空的流星，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以一种无可匹敌的姿态，笔首地撞向那片被烈火炙烤了一夜的城墙。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
张辽的眼睛瞪得滚圆，他能清晰地看到那杆长枪撕开气流，在枪尖前方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
城楼阴影里的项燕，当他看到那张巨弓，看到那杆被当做箭矢射出的重枪时，李星河所有的“不合理”行为都在他脑中串联成了一条完整的、淬满剧毒的锁链。一个让他浑身冰凉的答案，浮出水面。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