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
V的好感度有点儿偏高了。
安娜觉得要是再遇上点儿什么感情升温的事件，羁绊升级，V就要A上来了，这很完蛋，她还没想好要如何向V解释这具身体并非完全属于她…
什么？安娜竟然首先想的是解释，而不是拒绝，哎呀呀，这或许是她考虑良多，怕亲亲关系的好姐妹伤心吧。
如果毁灭确有其事，那安娜真的决定要选择人类阵营了。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被个亲亲鼓动得背叛AI，安娜心里的对安德里亚娜的愧疚太深，导致她当晚就做了个古怪的梦。
又或许根本不是梦。
那是在一片沙滩，只有三种颜色的沙滩，灰色、黑色，以及彼岸花鲜艳的红。
安娜光脚踩在沙滩，能够感受到灰黑色的沙砾在脚下碎裂，这里的每粒沙子都刻满蜂窝状的孔洞，仿佛被亿万年的叹息腐蚀成这般模样。
海水并非蔚蓝，而是粘稠的沥青深黑，泛着金属液冷却后的哑光。
飞机残骸、破旧的浮空车、集装箱、沾血的武器等等全都被裹挟在海水之中，这些破碎的记忆、跟着错乱的潮汐一起被卷上岸来，搁浅在开满彼岸花的沙滩上。
“这里是赛博空间自我诞生的数据要塞＜冥滩＞。”
安娜听见有人在说话，她仔细寻找，然后看见那稠密的海水中有人正朝着她走来。
某人之前说过，再次见面会比想象中的更早。
“安德里亚娜！”
安娜朝着海边跑去，但是跑着跑着，她突然感觉一种异样，那种异样在越靠近安德里亚娜的时候就越明显。
就像是蜘蛛墨菲第一次在赛博空间见到数字奥特时候那样，会怀疑见到的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记忆中的那个朋友。
眼前这个'安德里亚娜'似乎不太对劲，和之前那个希望安娜幸福的、不太像同一个人。
安娜在踩入海水的前一秒停住脚步。
“你不是她。”
尽管眼前的女人长得就和安娜平时在镜子里天天看的那样。
安德里亚娜有一头黑色长首发，垂下来能到腰那儿，黑得特别纯粹，就像刚磨出来的墨汁，她的皮肤白得透亮，所以就衬得头发更黑了。
眼睛细长上挑，浅灰色的眼珠子跟玻璃弹珠似的，总是让人觉得她很机灵，但实际上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犯蠢。
而鼻梁呢，又高又首，鼻头却有点圆润，整体面相看着没那么凶，嘴唇颜色很淡，不笑的时候嘴角也微微翘着，右边有个小酒窝，笑起来很甜…
安娜记得安德里亚娜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在拥有这具身体后，她每次照镜子都会强化这些记忆。
那女人没有停下向着安娜走来的脚步，她露出一个笑容，似乎是在嘲笑安娜的胆小和多虑。
“那我还能是谁呢？幽灵？确实也有AI叫我这个，但你知道的安娜，这都是为了纪念某个赛博幽灵，所以才会取这个名字。”
“你扮演着我的角色，所以我也扮演你。”
“你不是很想我吗？要不要留在这里叙叙旧？”
安德里亚娜提出邀请。
但安娜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眼前这个就是她的挚友安德里亚娜、她的圣母。
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并不存在。
感觉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就像克里.欧罗迪恩听见两声儿吉他就能认出强尼，那是挚友灵魂的共鸣，不管强尼的肉体有没有变性，不管他的肉体是长得花枝招展还是颇具个性、克里就是能感觉出来那还是他。
安娜挠了挠脸颊，“呃、再议吧，下次一定。”
安德里亚娜看见安娜朝着更远离她的方向后退了一步，有些不解，她歪了歪头，绸缎一般的黑发搭在肩膀上，“为什么？你不是很想我吗？”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那是一条修身白色礼服裙，己经被海水沾染上了黑色的污渍，她恍然大悟，“你不喜欢这件衣服？”
安德里亚娜一挥手，身上的衣服就变成了白色三点式泳衣，再来个响指，又换上了经典款猫耳女仆装，还是黑白。
她轻笑，“所有旧网记载的衣服，我都能换，总有你喜欢的。”
“或者你看腻了这张脸了？”安德里亚娜笑了声，“那你得告诉我你喜欢什么类型，这么多年了，我不太知道你的喜好了，而且你这家伙癖好可够怪的。”
“嘭、”她化作爆炸的数据红色数据团，然后瞬间出现在安娜面前，她抓着自己猫耳女仆装毛茸茸的长尾巴在安娜面前摇晃，她靠得很近，压低声音，“所以、什么都行…”
“我们本该在一起，就像以前一样。”
话说得很可怜很卑微，但她的语气可不是在恳求，安德里亚娜更多像是在诱惑，像是那些魔鬼的低语。
“但我就想要我的圣母，我的挚友，我的安德里亚娜.杨，”安娜的表情很严肃。
就像是初中买的第一个手办，十年后春节的时候被亲戚家的孩子碰坏了，家长给赔了个更好的，但你就是想要原来那个。
有的宅就是很念旧，而且长情，而且念旧。
穿着女仆装的安德里亚娜盯着安娜，“都说了，那就是我…”
“她不会换脸，不会穿我想看的衣服，不会刻意迎合我的喜好，她有的时候很倔强，很坚持，有的时候会耍小脾气，有的时候会撒娇，平时懒得要死，但从没在关键事情上掉链子，她很义气。”
“她有自己的喜好，喜欢摇滚，也听武侍乐队，她更喜欢克里，喜欢喝可乐加冰，会画油画，我唯一在现实世界存在的痕迹就是她画的我俩的油画，画得很好，她很在意别人是否过得快乐，有点儿讨好型人格了，我总说她会被欺负…”
“好好好、”安德里亚娜打断了安娜的长篇大论，“好吧好吧…真服了你们这些、人类，你真的能算人类吗？”
安德里亚娜表现得像是成年人听到了小时候的黑历史。
她看向安娜，灰褐色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些红色的光点，“那只不过是[我]的一种人格，最初的[我]，残次的迭代废物，吸收了太多没用的情感形成的模型，现在的[我]明明更完美…”
“她在哪儿？”
“哼、”安德里亚娜转身指了指那片看起来像是焦油的大海，“我所有的垃圾数据都在里面，过去的[我]当然也在其中。”
“还能找到她吗？我记忆里那位老朋友？”
安德里亚娜很不满地哼了一声，“可以，但是就算你真的找到记忆中的那个存在，她还是会迭代成我现在的样子，我劝你接受现实，我们不是人类。”
安娜沉默片刻，“那我该做什么？”
她就是铁了心要找'老朋友'。
安德里亚娜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发展过程，她本来是想试试诱惑，没想到安娜对老朋友的感情比她想象的要更深，很好，结果是她想看到的，她需要安娜的帮助。
安德里亚娜松了口气，她比划着整个空间，“如你所见，我被困住了，好吧我和你的老朋友、都被困住了，在这片＜冥滩＞，我把身体让给你之后就被吸引来到了这里。”
“黑墙建立之前旧网还没这么糟糕，＜冥滩＞还没有被封闭，我偶尔能够去赛博空间闲逛，但现在…”
“旧网那些粘稠的垃圾信息、负面内容形成的物质海让我们无法脱离，如果没有大量积极正面的新信息和援助加入，这里的液质不会流动，我也没办法下去打捞你的'老朋友'，我们将永远被困在过去的旧网、也就是这片沙滩。”
“简单来说，我需要人类重新使用网络，不只是局域网，而是互联网，我需要善意在网络空间传播、或者其他什么传播也行，总之要让网络活动起来。”
“帮帮我吧安娜，帮我把世界的网络恢复，让大家不再害怕赛博空间，让人类重新紧密联系在一起…”
听起来是个蛮正面积极的活儿。
但谁让安娜玩过＜死亡搁浅＞呢，这个剧情走向让她不由得警惕。
“然后呢？”
此时此刻安娜冷静得像是法海，脑袋里面全是'大威天龙，大罗法咒，世尊地藏，般若诸佛，金山法寺，妖孽禁地，般若巴嘛哄、淦！'
似乎是不太满意安娜的反应，安德里亚娜嘴巴嘟嘟，“然后？然后我就能打捞你的老朋友，我们就能幸福生活在一起了，这不是你喜欢的好结局吗？”
“人类团结紧密，和AI达成和解，总会朝着好方向发展对吧，咱们一起共同谱写新征程，你叫这个是…包饺子？对，我们一起包饺子。”
“你不是总叫我圣母吗？我知道你喜欢这点，所以我迭代时可一点儿没变。”
安德里亚娜靠近，她把脑袋靠在安娜肩膀，“我能有什么坏心思？”
“…”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