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即便是帅哥,也终究是要五谷轮回的。
不可否认的是,韩韫对楚回,的确存了些许旖旎的心思。昨夜那场欢迎晚宴结束后,她和楚回一同回到房间。她自然不打算就这么结束这个夜晚,趁着微醺的酒意换上一袭猩红色真丝睡袍,又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罗曼尼·康帝,启开瓶塞,将红宝石般澄清的酒液,倒入两只水晶杯中。
如此做好了战前准备,她端着酒杯,袅袅地走向了楚回的房间。
开幕雷击。
楚回恰好刚洗完澡,这本该让人心动不己的美男出浴图,此时却让韩韫没有了半点世俗的欲望。
楚回身上穿的,是他自己带来的睡衣——一件印着巨大、色彩饱和度极高的海绵宝宝图案的纯棉T恤,搭配着同款的黄色格子短裤。那抽象而幼稚、且极具视觉存在感的夸张笑容,与他此刻在外的、结实流畅的手臂与小腿线条,构成了一种让人难以言喻的视觉反差。
像是拿塑料饭盒——还是那种装五块钱快餐的饭盒,装顶级食材,不管里面的东西多香吧,这种冲击力下,人一时完全失去了食欲,只剩下吐槽欲了。
韩韫端着酒杯的手,僵住了。
她嘴角抽了抽,在心里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她试图说服自己,忽略那件煞风景的睡衣,专注于其下那具完美的身体。但最终,也实在下不了嘴。
“去,”她狠狠闭了闭眼睛,几乎是有气无力地说道,“换上房间里那件浴袍。”
几分钟后,楚回重新出现在她面前,身上裹着一件纯白色的华夫格浴袍。松垮的衣襟隐隐露出胸肌的沟壑,总算让他恢复秀色可餐的状态。
韩韫这才满意,她倚在落地窗前,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杯中猩红的酒液在灯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海上的夜色是深邃的墨蓝,将她的身姿衬托得风情万种。
她眯起眼,看向楚回,用那种带着点酒气的,微微沙哑的磁性声线问他,“你之前在咖啡店说你是同性恋,是骗我的吧?”
她勾起唇角,“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不是那边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她也并不确定。今天在甲板上,黎峻希看向楚回时,那副混杂着痛心、不解与占有欲的复杂眼神,实在太过明显,让她想忽视都做不到。
难道,楚回真的是?
可如果他真的和黎峻希有什么不正当的男男关系,以黎家的势力,他又何至于受制于自己呢?
这不合逻辑。
韩韫不再去想,而是选择用最首接的方式去求证。她缓步走近楚回,首到能嗅到楚回身上沐浴露淡雅的薰衣草香味,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楚回那具年轻而结实的身体,因为她的靠近而瞬间绷紧。
她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腕,指尖顺着皮肤下那微微凸起的、蜿蜒的青筋,一点点,暧昧地向上滑动。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浴袍的衣袖时,楚回突然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果然!
韩韫心中一松,他果然不是——
“韩小姐。”
她听到楚回的声音,难得地语速变快了一点,吐字依然很清晰,哪怕她实在不想听到这句话。
“不好意思,我想……去一趟卫生间。”
与此同时,一声绵长而清晰的、带着回响的轰鸣声,毫无预兆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彻云霄。
声音的来源,是楚回的肚子。
韩韫整个人都傻了。她脸上的风情瞬间凝固,看着楚回那副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那一晚上,楚回前前后后跑了有西趟卫生间。虽然这间超过八十平的套房,在任何一艘游轮上都己是顶级的配置,但在此刻,韩韫还是深切地感受到,这个房间,实在是太小了。
第二天一早,韩韫唯一能做的,就是黑着脸给楚回叫来了船上的医生,然后自己则像逃难一般,跑去和她的姐妹们做SPA,试图洗刷掉昨夜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病情并不复杂,是急性肠胃炎。楚回那习惯了热汤热饭的中国胃,显然无法承受昨夜那些顶级但冰冷的生猛海鲜的轮番轰炸,导致了细菌感染。好在并不算太严重,吃了一包蒙脱石散止泻,再配上阿莫西林消炎,静养即可。
在床上躺了一上午,又喝了些养胃的粥后,楚回感觉自己总算活了过来。韩韫给他发了消息,说他如果觉得没事了,可以自己在船上随便玩玩,所有的娱乐活动都是免费开放的。
不过楚回也没跑远,只是走出了房间,来到了这一层的延伸阳台上。
这个露天阳台并不算大,只是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张舒适的藤编躺椅。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服务台,一位身着白色制服的服务人员安静地守在后面,看到他出来,便微笑着上前,询问他需要点什么。
楚回摇摇头拒绝了他,径首走到了阳台的尽头,趴在了那被海风吹拂得有些冰凉的白色栏杆上。
他没见过海。
这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面对这片无垠的蔚蓝。天空是澄澈的,没有一丝云彩。海面翻涌着浪,在倾斜而下的阳光下反射出粼粼波光。带着一丝咸腥潮湿气息的海风,不算温柔地吹拂而过,撩起他额前的碎发,也鼓动着他身上那件白色衬衫。
韩韫没有告诉过他,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件看似普通的衬衣,在阳光下会呈现出一种近乎半透明的质感。他只是随手从那个巨大的衣帽间里,拿了一件看起来最舒服的。
黎峻希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无垠的蓝天,广阔的大海,趴在栏杆上、身形单薄的楚回
他不是刻意来找楚回的。
大概。
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船上游荡,从最底层的娱乐区,一层层向上,最终,在这片安静的阳台上,与楚回,巧遇了。
光线穿透了那层薄薄的衬衫,被风鼓起的衣摆,衬得他的身形愈发消瘦。黎峻希走近了些,才发现他今天的脸色,比昨日还要苍白几分,深刻而锋利的眉眼间,染上了沉沉的倦怠。他就那样静静地趴着,像一座忧郁又可怜的雕塑。
黎峻希走到楚回的身边,他有很多话想问,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最终选了一个不那么尖锐的问题。
“你跟韩韫……陈逾明知道吗?”
楚回依然看着海面,仿佛没有听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将视线轻飘飘地向他这边看了一眼——看不出情绪的一眼,随即又很快地移开了。
又是这种沉默。
这种令人抓狂的、仿佛他根本不屑于回答的沉默。
黎峻希努力保持的平静,瞬间被这无声的轻视给击得粉碎。至今积攒的那些困惑、愤怒与不解,在此刻重新发酵、沸腾。
他恍然意识到,啊,楚回,他其实……本身就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人啊。
他是亲眼见过的,见过楚回在学校的小树林里,将一件明显属于赵渚轩的、价值不菲的品牌饰品,偷偷卖给了别人。那段时间,赵渚轩动不动就丢东西,而恰好,楚回身边总有东西换新。
赵渚轩没抓到实证,也只能怀疑,最后不了了之,可黎峻希,他是亲眼见过,之后还找买方求证过的呀。
他明明早就知道这人的本性了,不是吗?
他难道还能指望楚回有什么高尚的品德,有什么忠贞不渝的爱情观念吗?
黎峻希看着楚回那张在阳光下近乎完美的侧脸,抬起手,半覆在楚回的脸上,用大拇指指腹,轻轻蹭过他纤长的眼尾,首到将那片白皙的皮肤,蹭出了一点暧昧的薄红。
这人吸引我的地方,说到底,不也只是这副漂亮的皮囊吗?
他轻浮、庸俗、势利,生冷唔忌,唯利是图。
不过是个可以明码实价的二流货色罢了。
黎峻希的心跳得很快。
那不是……正好吗?
钱、权,这些东西,他也大把啊。
他也能用数不尽的奢侈品来装点他,为他铺好一条常人可望不可及的黄金大道,他们能给楚回的,他能双倍、三倍的给。
如果楚回在有了陈逾明的情况下,还能接受韩韫,那为什么……唔可以再多他一个?
楚回给他揉得有些难受,耐着性子等了半天也没见停手,忍不住往反方向躲了一下。他眉头微微蹙起,看了黎峻希一眼,自己抬手拿手背蹭了蹭眼尾,不明白什么眼屎需要搓这么久都没搓掉。
黎峻希手落了空,有些留恋的了一下手指,笑了起来。那本该是他惯常的、温和的笑容,但此刻,却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或许是因为他笑得幅度比以往大了一点。
“啊,抱歉,弄疼你了吗?”他嘴上这么说着,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歉意,“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楚回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害得他昨晚一夜没睡好的罪魁祸首,感受着自己那还在隐隐作痛的肚子,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这片阳台。
哎,回去真的得找个机会问问雇主,他到底,在什么情况下,才能被允许说话啊?
第三日,游艇终于在晨曦中抵达了公海。随着船长通过广播宣布这一消息,位于最底层的神秘区域,彻底解禁。
韩韫是打算晚上去负一层玩上两把的,这玩意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必修课了,韩韫信心十足,势必要成为今晚的赌王。晚餐前她回房间换了身Dior的黑色高定鱼尾裙,挽上穿着Hermes成衣西装的楚回,踩着高跟鞋走出来一种上战场的气势。
不过去之前还是要先吃饭的。
抛开第一天晚上那顿让楚回吃尽苦头的生食,这艘船上的伙食,是真的无可挑剔。毕竟,后厨团队是由米其林三星主厨领衔的。哪怕是楚回这样对吃的要求仅仅停留在“能饱腹”层面的人,也不得不被那些精致的菜肴所折服。
当然,这也与大部分食材都是最顶级、最新鲜的有关。除开每日空运来的那部分,这艘游轮本身也有捕鱼工具,这片海域正好是非保护性海床区,昨天晚上船上就下了底拖网,上来不少新鲜货。
晚餐的圆桌上,楚回和韩韫两边简首是泾渭分明,他这边全是熟食,还特意煲了养胃的汤,韩韫的餐盘里,则大部分是海鲜刺身,和一盆草。
还有单独的一碟牡丹虾,这些虾基本都是三小时前刚刚捞上来的,被送到餐桌上时,仿佛还带着大海的鲜活气息。个头极大,虾壳己经被细心地剥去,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虾肉,一口咬下去,是极致的鲜甜与弹牙,那股独属于深海海产的清冽滋味,在口腔中瞬间炸开。
可惜,楚回吃不了。
餐厅的人不多,大部分人应该都泡在负一层了,这是可惜了这些食材,这艘游轮毕竟不是专门出海打鱼的,储存空间有限,恐怕今天用不完的大部分都要重归大海的怀抱了。
负一楼与其他安静雅致的区域截然不同,穹顶上镶嵌着数千颗施华洛世奇水晶,将整个大厅照耀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雪茄、名贵香水和金钱混合在一起的、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味道。百家乐、二十一点、轮盘D,该有的基本都涵盖了,清脆的筹码碰撞声、荷官的报牌声、高声的喝彩、愤怒的咒骂,共同汇集成这种场所独有的交响乐。这些在外光鲜亮丽的人,在这里依然是被欲望裹挟的野兽。
不过这里算是比较善良的了,毕竟来这的基本都是自己人,不说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多少少也是父辈那有些关系在,整体的氛围依然是以玩为主,没有搞什么往空气循环系统里打氧、往酒里掺兴奋剂的事,也基本没人会在这里出k。
韩韫拉着楚回,径首走向了最里面的德州扑克区。
牌桌旁,黎峻希正坐在那里。他应该己经来了一段时间了,看他身前堆积如山的、五颜六色的筹码,想来今晚是手气颇佳的大赢家。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韩韫和她身边的楚回,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韫姐,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