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心脏在耳腔里擂鼓的轰鸣。
那巨兽的金色竖瞳,就像一轮悬挂在夜空中的、冰冷的残月,缓慢地眨了一下。每一次眼皮的开合,都带动着空气的凝滞与流动,散发出如山川般古老而磅礴的压力。
恐惧,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入王静姝的西肢百骸。她的身体本能地战栗,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她怀里紧紧抱着昏迷的雷远,丈夫身体的冰冷,与她自己血液的滚烫,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死了……公公死了。
为了给他们争取那微不足道的一秒,那个总是沉默着、用行动代替语言的男人,化作了漫天火雨。那个画面,像一幅被烙铁烫穿的油画,永远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而现在,她的丈夫,这个家庭唯一的支点,也倒下了。他就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雕像,安静地躺在她怀里,胸口那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是维系着她理智的最后一根蛛丝。
怎么办?
王静姝的脑中一片空白,然后又瞬间被无数混乱的思绪填满。
"……妈……"
身旁,女儿雷雅的声音在颤抖,带着哭腔。王静姝猛地回过神,她扭过头,看到了婆婆林婉那张失魂落魄的脸。
林婉跪坐在地上,双目空洞,没有流泪,只是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那是他们来时的方向,是雷建军消散的方向。她的身体周围,一层薄如蝉翼的土黄色光盾明灭不定,那是她下意识的、几乎耗尽了所有精神力才维持住的守护。
大地失去了它的守护者,也仿佛失去了灵魂。
而另一边,小女儿雷蒙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她没有哭,也没有怕。她只是睁着那双清澈得不染一丝尘埃的眼睛,好奇地仰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她的"纯净之魂"异能,让她无法像成年人一样感受到那种源于"力量悬殊"的、纯粹的恐惧。在她的感知里,眼前的大家伙,虽然巨大,虽然压迫感十足,但……它好像很悲伤。
是的,悲伤。
就像一只被全世界遗弃了很久很久的小狗。
就在这时,那巨兽动了。
它巨大的头颅微微垂下,鼻孔中喷出两道白色的气浪,吹得林间的树木疯狂摇晃。它的动作很慢,充满了试探性。那双金色的竖瞳,越过了王静姝,越过了林婉和雷雅,最后,精准地聚焦在了……雷蒙身上。
"蒙蒙!回来!"
王静姝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她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将雷蒙从前面拽到自己身后。
这个动作,似乎刺激到了巨兽。
它喉咙的深处,第一次发出了声音。那不是咆哮,也不是嘶吼,而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壳深处的共鸣。
"呜——"
声音里充满了古老的、无法言说的孤独和……一丝委屈?
王'静姝完全无法理解。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雷远倒下了,雷建军不在了,这个家,现在轮到她来撑着。
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绝望与疯狂的勇气,从她早己被掏空的身体里榨取了出来。她不是战士,她只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但此刻,保护家人的本能,就是她最锋利的獠牙。
她将雷远轻轻地放在地上,用婆婆那件还算干净的外套盖住他。她站了起来,身体依旧在颤抖,但眼神却变了。
那是一种……母兽在护崽时,才会有的、不计生死的疯狂。
她手里没有武器,唯一的异能是治愈,可现在,她连自己都治愈不了。但她依然张开双臂,像一道脆弱却决绝的屏障,挡在了家人的面前。
她的目光,第一次没有闪躲,首视着那轮金色的残月。
"你想干什么……"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离我的孩子……远一点!"
巨兽似乎听懂了这种情绪。它巨大的竖瞳里,流露出一丝更加人性化的困惑。它不再前进,只是歪着头,静静地看着这个渺小却倔强的生物。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对峙中,异变陡生。
巨兽猛地抬起了头,那双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望向了苍穹的某个方向。它那古井无波的眼神里,第一次涌现出一种清晰的情绪——
是暴怒,以及深深的……厌恶。
仿佛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敌,正在迅速接近。
下一秒,一道刺眼的、仿佛要将整个天空撕裂的银色光柱,从天而降,精准地轰击在遗迹外围的密林之中!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卷起了毁灭性的冲击波。无数参天古木瞬间化为齑粉,大地剧烈地颤抖、龟裂。王静姝等人被这股气浪掀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内脏仿佛都移了位。
烟尘弥漫中,三个修长的、覆盖着流线型银色战甲的身影,缓缓从爆炸的中心走出。
歼灭者小队。
他们,还是追来了。
然而,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不再只是几个重伤濒死的人类。
"吼——!!!"
一道震彻天地的、充满了无尽怒火的咆哮,从巨兽的喉咙里喷薄而出。它彻底无视了王静姝一家,庞大的身躯轰然转向,那双金色的竖瞳里,燃烧着积攒了千百年的仇恨。
它认得那身银色的战甲。
它记得那个将它囚禁在这片废墟、让它永世不得安宁的……烙印。
王静姝趴在地上,咳出一口血,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歼灭者小队,似乎也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计划外"生物感到了棘手。为首的队长发出冰冷的、通过装甲合成的声音:
"警告,检测到高能生命反应,威胁等级……伽马。重复,威胁等级伽马。目标确认为'零号遗弃体'。议会指令,优先清除异常目标。现在,将同步清除'零号遗弃体'。"
话音刚落,三个歼灭者同时举起了手臂,掌心凝聚出毁灭性的能量。
而那头被称为"零号遗弃体"的巨兽,则弓起了身子,每一块肌肉都贲张到极致,积攒了千年的怒火,即将在这一刻,彻底引爆。
王静姝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意识到,他们一家,就像是卷入了神明战争的蝼蚁,被夹在了两股足以将他们碾压成粉末的、恐怖力量的正中间。
无论谁赢,他们,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