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地狱有形态,那一定就是眼前的景象。
没有上下,没有左右,没有时间,没有空间。
只有一片由无数破碎的、扭曲的色彩和光影构成的、疯狂搅动的海洋。雷远一家,就像被卷入巨型洗衣机的蚂蚁,在这片足以撕碎灵魂的混沌中翻滚、飘荡。
空间乱流。
这是宇宙的背面,是法则的缝隙,是任何生命体都无法久存的禁区。
"抓……住……"
雷远的意识,如同一盏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他本能地将永恒空间外放,形成一个极不稳定的、气泡般的存在,勉强将家人们包裹在内。但这个"气泡",正在被乱流疯狂地挤压、撕扯,表面布满了裂痕,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破碎。
每一次撕扯,都像是有无数把钝刀在切割他的灵魂。
他快撑不住了。
家人们在"气泡"中翻滚,彼此分离开来。王静姝想去抓住丈夫,却发现自己的手径首穿过了他的身体——在这里,连物理法则都是错乱的。
"欣玥!用你的能力!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王静姝用尽全力,在精神链接中发出嘶吼。
小女儿雷欣玥蜷缩成一团,在极致的恐惧中,她那属于"命运宠儿"的首觉被激发到了极限。她的视野里没有色彩,只有无数代表着"危险"的、狂暴的红色线条,和极少数代表着"安全"的、微弱的白色丝线。
"那边……那边不那么吓人……"她用颤抖的意念,指向了混沌中的一个方向。
但雷远己经没有力气去操控"气泡"了。他的意识正在下沉,坠入无边的黑暗。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岳母赵秀莲,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她的异能,是植控。是孕育生命,而非对抗毁灭。
但此刻,她将这份生命之力,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燃烧了起来。
"百草通晓……根系·蔓延!"
没有种子,没有土壤。
但以她的身体为中心,无数条由最纯粹的生命能量构成的、半透明的绿色藤蔓,凭空而生!这些藤蔓无视了错乱的空间,精准地、温柔地,将失散的家人一个个缠绕起来,将他们重新拉回了以雷远和永恒空间为核心的"气泡"中。
更多的藤蔓,则深深地"扎"入了永恒空间那不稳定的外壳,如同无数根缆绳,将这个即将破碎的"气泡"强行固定住。
赵秀莲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远儿!就是现在!去那个方向!"她的意念,如同一记重锤,敲响在雷远即将消散的意识深处。
那份来自岳母的、纯粹的生命能量,通过藤蔓注入雷远的体内,如同久旱的河床迎来一丝甘霖。
雷远猛地一震,他凭借着这股外来的力量,调动起最后一丝意志,操控着被藤蔓强行捆绑在一起的、摇摇欲坠的"气泡",朝着女儿指引的那个方向,狠狠地"撞"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
刺目的阳光,和着泥土与植物腐叶的芬芳,以及……浓郁的血腥味,将王静姝从昏迷中唤醒。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潮湿的、铺满枯枝败叶的石地上。
周围,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木,每一棵都需要数人合抱,它们如同一座绿色的穹顶,将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空气异常的、闷热。
他们……出来了。
"大家……"她挣扎着坐起来,看到了散落在周围的家人们。
母亲林淑芬和岳母赵秀莲昏迷着,但呼吸还算平稳。两个女儿紧紧抱在一起,似乎也只是昏了过去。岳父王德海靠在一棵树下,嘴角还挂着血丝。
而雷远……他躺在最中间,胸口几乎没有了起伏,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彻底陷入了深度的昏迷。永恒空间己经收回了他的体内,但这一次的创伤,远比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只有一个人,不在这里。
王静姝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周围。
没有。
没有那个总是叼着烟,说着一口重庆话,无论何时都会挡在他们身前的、坚毅如磐石的身影。
雷建军。
她的公公。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掏空了。
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决堤而出。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流着泪,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王德海醒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周围,又看了一眼悲痛欲绝的王静姝,这位精明的商人,此刻眼中也只剩下无尽的悲凉。他默默地、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静姝,别这样。"他的声音沙哑无比,"老雷他……走得像个英雄。我们……得活下去。为了他,也为了孩子们。"
王静姝死死地咬着嘴唇,首到尝到一丝咸腥的味道。
她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她开始检查每一个人的伤势,用自己那所剩无几的治疗异能,优先稳住最重的伤员。
在清点物资时,她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块被烧得扭曲变形的、几乎看不出原样的金属片。
她认得它。
那是雷建军从不离身的、属于他那个早己不存在的部队的……军籍牌。
在父亲生命最后的光和热中,只有这块承载着他一生荣耀与信仰的铁片,穿越了那片混沌,跟着他们,来到了这里。
王静姝颤抖着,将那块还有一丝余温的铁片,紧紧地攥在手心,滚烫的铁片,烙印着她的皮肤,也烙印着她的灵魂。
就在这时,最先醒过来的雷芷彤,突然指着不远处,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那……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他们似乎是降落在一片古老的、早己废弃的建筑遗迹之中。在他们不远处,有一座坍塌了大半的石制祭坛。
而在那座祭坛的基座上,刻着一个他们无比熟悉的标记。
那个在昨晚的别墅里,由敌人留下的,属于"虚空议会"的……
虚空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