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的春,是水做的,暖风里揉着太湖的湿气,裹着桃李的甜香,软软地拂过燕子坞参差的亭台楼阁。
慕容家旧日的基业,如今在乔峰的手上焕发出非凡的生机。
湖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刚抽出嫩芽的垂柳,倒映着天上那轮将满未满的月,清辉碎在粼粼波光里,也悄然爬上听香水榭的窗棂。
窗内,灯火温软,映着一桌残局。
黑白双子纠缠于榧木棋盘,如同世事难解。
一只骨节粗大、蕴着千钧力道的手拈起一枚白子,悬而未决。
手的主人,乔峰,目光凝在棋枰一角,似在沉思,又似穿透了棋局,望向更渺茫的远方。
他眉宇间那刀劈斧凿般的刚硬线条,在这江南氤氲的水汽里,似乎也被柔化了几分,只余下沉淀后的厚重。
“大哥,这步‘镇神头’可想了快一炷香了。”对面响起清越带笑的声音,阿朱素手执壶,琥珀色的茶汤倾入乔峰面前的定窑白瓷盏,热气袅袅,“卓先生带来的新茶,说是从蜀中快马送来的明前雀舌,最是清心,再放凉可就失了鲜味。”
乔峰闻言,眼底那点不易察觉的凝滞终于化开,浮起一丝暖意。他放下棋子,端起茶盏,深深嗅了一下那清雅的栗香,啜饮一口。“好茶。”
“看来卓先生在蜀中做的不错,九淬琉璃坊的生意如今多亏了你和卓先生,铺开的顺利。”他放下杯,目光定格在阿朱那张倾城绝色的脸上。
不过是一年时间,阿朱倒似长大了一般。
当初,在洞庭湖帮助江海流覆灭两湖帮后,乔峰就回到了燕子坞。
其后,江文清留在大江帮总舵,也就是建康城,配合谢安收复边荒的行动。
一年来,谢玄率领的北府兵与女真人在边荒展开了激烈的战斗,谢安选定的继承人刘裕展现出超绝的统帅能力和个人武功,数次大败女真,奠定了其在北府兵内的巨大声望。
至于他这边,亦是进行着属于他的事业。
卓狂生率领的夜窝族彻底投入了九淬琉璃坊的生意当中,再加上红子春经营的酒楼、姬别的兵器坊,乔峰麾下形成了琉璃、酒楼、兵器三大生意。
借助于阿朱控制的原本属于慕容家的渠道,以及谢安给乔峰转移的谢家渠道,乔峰的生意遍布南方。
之后为了保证生意的安全,乔峰听取了卓狂生与阿朱的建议,所有的生意分为两批,一批位于姑苏燕子坞这边,一批则选择在蜀中。
卓狂生、红子春、姬别都去了蜀中,燕飞、任青媞、曼妙夫人则是留在燕子坞,与阿朱、阿碧、王语嫣一起负责姑苏这边的生意。
得益于生意的扩大,短短一年时间,乔峰所需的三百万两白银就己赚够了,接下来只需要抽个时间便可以将金刚不坏神功真气融入北冥真气当中。
“大哥自从听说思汉飞率领蒙古铁骑与慕容垂的鲜卑精锐数次激战的消息后,就有些心神不宁?”
阿朱柔声说道,美眸凝在乔峰身上,一动不动。
“什么都瞒不过阿朱。”乔峰笑了笑,眼神变得凝重,“思汉飞统帅蒙古铁骑,以慕容垂的能力,如果在同样的军力之下,挡住思汉飞没什么问题,但慕容垂手下仅仅只有六万鲜卑精锐,却数次挡住思汉飞的进攻。”
说到这里,乔峰嘴角扬起一抹不屑:“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谎言,思汉飞根本没有尽全力,他是演给汴京城朝堂上的那些人看的。”
阿朱黛眉微蹙:“乔大哥是担心大宋出兵后,会迎来女真的反扑?”
乔峰起身,凝视着窗外昏沉沉天空上的弯月,语气愈发沉凝:“不错,女真在大蒙古国的攻势下压力极大,最容易缓解压力的办法无异于南下,只要吞并大宋,便可借助富饶的大宋对抗大蒙古国。”
“如果说大蒙古国是猛虎,女真是狼,大宋就是一只美味的肥羊,现在狼斗不过猛虎,只有吃了肥羊才能避免自己被猛虎吃掉。”
“尤其是肥羊不自量力的挑衅野狼时,野狼就更耐不住食欲了。”
话音刚落,白衣胜雪的燕飞走了进来。
“大哥,汴京城来客人了,说是你的熟人。”
乔峰神色愕然,他在汴京城哪有什么熟人?
“大哥,我己经将他请入正堂。”
乔峰点了点头,起身向正堂走去。
“阿朱,这局棋到这吧。”
阿朱看着明显占据上风的棋局,要不了多久乔大哥就要败了,他倒是会找借口。
嘴角微微扬起,娇俏可人,旋即脸上却又浮现出一抹哀愁。
汴京城来人,千万千万不要再让乔大哥离开。
不管那些人怎么争霸天下,她和阿碧、语嫣小姐就只想乔大哥在这燕子坞,下下棋,练练武,品品茶。
乔峰与燕飞来到正堂,只见那人身形挺拔如山岳,气息沉凝似古松,一身洗得微微发白的深蓝劲装,背负一个用灰布裹缠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包裹。
原来是他。
乔峰终于知道这个汴京城的熟人是谁,正是昔年曾经在少室山下与他交过手的西大名捕之一的铁手。
“诸葛先生门下,铁手,拜见诸位。”
铁手抱拳,动作简洁有力,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金石般的质感。
许久不见,铁手更加沉稳,身上气息亦是愈加浑厚,显然这两年来,他的武功亦是有所精进。
“好久不见,铁手你的武功又有精进啊。”乔峰浓眉一轩,魁梧的身躯从棋案后站起,目光如电,立时给铁手一种凌厉的感觉。
当年少室山下一败,少林玄慈方丈自尽,铁手一首耿耿于怀,这两年来修炼武功愈发勤奋刻苦。
不想,再见乔峰,竟依旧隐隐有落入下风之感。
“乔大侠,此次前来,乃是世叔欲要邀请乔大侠前往汴梁一行,有要事相商。”铁手开门见山,道出此行目的。
一旁的燕飞眼神陡然锐利起来,至于站在乔峰身侧的阿朱,温婉的眉宇间笼上一层忧色。
眼下前往汴京城,可未必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