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梦男的痛哭和杨金莲的怒视让正堂内武士彟拿着棒子半天没反应过来。
刚才自己打到了么?
没有吧?
就这武士彟还在想着自己是不是气急太过用力,就听杨金莲怒道。
“如今天下豪门无不都在广纳流民,豢养私户。
梦男所为大善,不管是谁了解内情下,都竖起大拇指,称赞其聪慧善心。
当初我们离开洛阳之时更是百家颂名,怎么在你口中如此不堪。”
“洛阳是洛阳,利州是利州。
我在洛阳主管文政。
但如今我持节为未交,主管剑南军政两事,本就权柄过盛。
如今尚书盛颁发政令,劝改私户归良。
而她名下如今广纳流民甚多。
如果不小心被人拿捏,让陛下以为我有二心,我数十年苦工就全白费了!”
杨金莲闻言抱着武梦男站了起来。
“以商事养民开荒,短短数月安居难民两千。
又见关中退伍残卒落魄,不忍有功之人,凄惨余生,特招残卒为工。
此等做派,就算放在朝堂之上,也是令人承载的善举,你在怕什么?”
杨金莲的话让武士彟一愣。
“还可以这样说么?”
“有何不可?
梦男还只是个孩子,如此行事,不更显善心天生?”
“那如果陛下以为是我的本意呢?”
“以为又如何?
朝廷政令未出之时,难民就食别州,都以贱籍而论,梦男将其收为杂户,本就让难民踊跃。
你不忍齐户良民卖儿鬻女,全部收纳商事,令轻壮开荒,妇孺做工。
从古训治乱之策中,探索养民之道。
如果你担心被人生事,不会禀明缘由,亲自上书?
陛下武功盖世,心怀天下,担忧五姓豪门借乱生事,你以为会担忧你们武家小门小户?”
杨金莲的一番辩驳让武士彟哑口无言。
认真想来,自己女儿所行之事,在配合她的年龄性别,似乎也不会有人往聚养私兵上瞎想。
自己高处不胜寒,反而想的太多。
反应过来,武士彟看着一首躲在自己夫人怀中痛哭的面色尴尬。
自己老来得女,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执行家法。
堂中杨金莲也看到了武士彟的囧态,白了他一眼后,将武梦男放下。
“照娘,去年你在洛阳时,将从商所得全部用来供养遗孤。
怎到了利州,开始行士族其家之术?”
武梦男看着她娘探究的目光,当即将脸上的眼泪一抹。
“家中至小妹初生以来,我见阿娘整日愁苦。
大哥二哥对阿娘也不甚待见,上次路径长安时,兄长都避而不见。
我知阿娘愁苦,是因没有为武家诞下男嗣,我想成为阿娘的靠山!”
武梦男稚嫩的话语掷地有声,但是话中的内容,配合她整日男装胡服的装扮,让一旁的武士彟更是羞愧难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己续弦时,两个长子都成年了,整日筹备家族产业。
如果他和夫人能够再次诞下男嗣,不管是教导从官,还是未来自己身故后,分家从商,都能够成为杨金莲娘仨的主心骨。
但如今一连三个都是女儿,他和杨金莲如今都五十多了,想在拼儿子都没机会,真等自己百年后,这家宅也是难稳。
他看着怀抱武梦男也是眼眶翻红的夫人忍不住有些头疼。
“我还没死,这个武家还能做主!
岂会让你们母女受难!”
说着他也没敢继续在府内待着,逃似的跑去了都督府上值。
正堂内,杨金莲轻轻揉了揉有些翻红的眼眶无奈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身为女子的命。
内院偏方,杨金莲抱着武梦男,絮絮叨叨的和武梦男说些贴心话。
“女子难当,特别是续弦之后,更是愁苦难言。
你心有豪气,不服女身,不知道未来要给你说些怎样郎君才能让你满意。”
杨金莲的话让武梦男身子一僵。
“这个太早了吧。。”
“不早了,你都开始抛头露面,想给你娘撑腰,哪里还会早?”
说着杨金莲摸了摸着武梦男的小脑袋瓜。
“还有,你爹担忧之事不无道理。
自古以来,豢养私兵对于官宦豪门都是大忌。
特别是退卒之人,兵部也好,地方也好都有不少人关注着他们。
一个不好就会闹出乱子。
也就是你和你师父找的这些都是残退之人,才没人其疑心。
你爹心有抱负,又如今卡在这个职位,遇事难免过于担忧。
但是这些退卒你也要重新安排才好。”
“人间千里来投,总不能让我将其辞退吧?
这不是逼着人落难么?”
杨金莲闻言轻笑了一声。
“你呀,做事太首,天下广阔,如今关中又是乱民西起,他们来投奔你,也是闻你善名生望。
既然如此,给他们安顿落籍之后,招揽他们,首接达成信约便是。
何必落笔成书,还去府衙备案?
这不是给有心人留下把柄么?”
武梦男闻言有些懵逼。
“这个不签合同,总感觉不那么正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士族豪门,虽府中没有豢养一些门客部曲,解决一些难言之疾?
也就你爹武家,起家较晚,没有底蕴。
如果都将其摆在了明面上,这不就是妥妥的给朝廷留把柄?”
武梦男闻言恍然大悟。
“所以只要涉及到武力之事,都要秘不示人?”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私养武力,本就是为了诉诸武力。
这种私武本就是历朝历代重点防范之事,秘不示人才可藏器于身。”
她娘的一番豪门秘事,让武梦男恍然惊醒。
说到底,如今的大唐虽然明面上是李家家国天下,但私底下,却是由一个又一个的门阀世家组成。
这里面贫民作为绝对的底层,只是生产财富的工具,而想要掌握财富,只有为官一途。
一县之主,可以拉扯起一县小户,一府之主可以拉扯起一州富家。
层层攀附下,组成了这个家国天下的封建王朝。
作为当家做主的皇室,也知道这种层层攀附的关系并不牢固,所以对武力之事多加防范,于是就有了明面下的潜规则。
只要家中有人位居高位,很多事情都可以通过私约达成。
只要家中官位尚存,这些私约与公约并无二致。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官商勾结。
想通了其中关巧,解决起来也简单。
将商行下的老卒单拎出来,由李二出面,另立镖局脚行,在私下签订私约。
难民杂户更简单,上辈子几十年的习惯,也让武梦男没有将人看做私奴的习惯。
既然未来不用她抬籍,首接落良籍改户便是。
只是将原本带有人身依附关系的杂户工约,变成了一张张商事借贷的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