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来这张纸的小组带头人,是一个拄着拐杖老卒。
在一众须发都有些发白人人群中,他三十多岁的年纪反而算年轻的,最起码脑瓜子没有完全固化。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这次造的纸,用了前段时间受潮晾晒的纸浆,做出来就有些发白。
我看着好奇,就全用那些纸浆做了,结果就做出了白纸。”
“高农,你是不是当初在战场上脑瓜子被人劈了。
市面上纸都是黄的。
你搞个白纸出来卖给谁?”
一旁老卒的嘲笑声让武梦男感到万分惊奇。
“现在市面上没有白纸么?”
“白布到有,白纸没听说过。”
一旁张出尘摇了摇头。
“有白纸,前朝我就见过,被称为皎白犹霜雪,方正若布棋。
为之上品,只有纸业大家能做,价格昂贵。
只是不管多白的纸,用久了都和泛黄。
战乱后技艺丢失,如今市面上都是黄纸,而纸张颜色也是定品的一个标准,越白越贵!”
武梦男闻言眼睛一亮,也顾不得在去核算成本,跟着做出白纸的小队去观察他们的制作流程,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在重复制作中,其他纸浆原料竟然没什么作用,只有一批因为受潮经过一段时间晾晒的纸浆,才能做出白纸。
所有流程都和其他人一样,但是出纸的颜色不一样。
“这是闹妖怪了?”
两份纸浆纤维,一份是经过晾晒,一个是出品后存储库房。
单纯以肉眼来看,好像经过晾晒的纸浆稍稍发白一些。
选出一份没有经过晾晒的纸浆放在阳光下。
武梦男见状目光灼灼的盯着纸浆,眼中似乎有白光泛起,一蹲就是半个时辰。
等腿都快蹲麻的时候,武梦男忽然惊喜的跳了起来。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们纸浆需要的纤维素、半纤维素、本来就是白色的,只是我们纸浆工艺落后,里面的木素、淀粉、果胶等成分不能完全脱离,让它呈现出了淡黄色。
将所有纸浆进行反复蒸煮晾晒,进一步纯化木质纤维,以后我们就能造白纸了!”
说着武梦男有些激动的看向一旁张巧。
“湿纸多层叠压工艺研究的怎么样?”
“没头绪,不管怎么压,纸最后都会粘一起。”
武梦男闻言眉头一皱,怎么这么简单的手工造纸业的技术门槛也这么高?
“成本降低,品级提升。
效率上不了就上不来吧,有的赚就行!
扩建湿压台,全力生产!
派人张贴集贤令,悬赏百贯征集多层湿压工艺。
坊内保留一队脱产者,专门进行纸张质量成本研发改造工作!”
说着武梦男看着头顶的太阳。
说起来洛阳好像有好几个月没下雨了,天天大太阳,对她们生产白纸浆更加方便。
如果不是洛河涛涛,搞不好就要闹旱灾了。
一旁张出尘闻言问道:
“既然现在成本降下来了,我们是不会要邀请洛阳纸行的人来采买纸张?
这么大的工坊,天天这么光出不进,整日填补也不是个事。”
武梦男闻言摆了摆手。
“师父别急。
我听我娘说,洛阳城内不少名家,就盯着我们纸坊,等着我们上门求他们的商路好货通天下。
正所谓上杆子的不是买卖。
既然咱们爆款都打造出来了,还怕没人买么?
这个时候我们要换个打法,让咱们的产品出圈,倒逼他们求到咱们头上!”
等武梦男介绍完她的想法后,张出尘看着她的目光惊疑不定。
“一首听闻商场如战场,但是不知道怎么个战法。
没想到你还真有两把刷子!”
烈日当头,洛阳长夏门外,一骑旅客裹挟着黄尘冲来。
等到快到城门口的时候,老远就能看到城门两侧被张贴上两张半米宽,丈许长如对联般的白纸。
一面白纸空白,一面白纸上张狂潦草的写下:
“纸白墨黑,晕染春秋,写尽天下事。”
“词是好词,就是这字也太丑了点。”
旅客见城门旁有一张案台前挤满了人,有城卫帮忙安排秩序,也带着人跑去凑热闹。
等他走近后才发现,坐在案台后的是一个只剩一只左臂的老丈。
身后的城墙上还被贴下了不少的对词的应答。
“集贤悬赏令,求对仗下文,只要对仗呼应,便可领赏百贯。
集工悬赏令,求造纸多层湿压法,如术可行,可领赏百贯。”
老丈身后两张悬赏告示上,左一个百贯,右一个百贯。
再加上城门两边巨大的对联白纸,它们从张贴的那天就吸引了众多关注。
“兄台,你们这是搞什么名堂?”
坐在案台后的老卒打量了一下来人后,连忙起身,用自己仅剩的左臂竖起大拇指立在胸口。
“好叫贵人得知,我家少东家,好纸喜文。
听闻如今大唐纸张昂贵,便立志要将纸张的价格打下来,制作出能够让全天下所有人都用得起的纸张。
前后花费万贯家财,复现了西梁中宗帝诗中所言皎白霜纸。
纸成之后,一时灵感写下此句。
但苦思冥想,对不出下句,便张文悬赏,求对。”
来人闻言眉头一挑。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是有人对出,又如何评判公正与否?”
老卒微微一笑,露出满嘴黄牙。
他指着自己身后贴了一排的对仗词文解释道:
“我们东家在洛阳七门之外都有张贴告文,只要写下对仗,便会张贴七日,任由天下往来之人评判优劣。
如有认可,便可在其下方留下名号,到时一看便知。”
“拟票制。”
来人闻言来了精神,也让老卒递给他一张白帖。
白纸入手,反复打量之下,忍不住有些惊艳。
“不愧是西梁中宗也永颂其名的皎白霜纸,果然精绝。”
接过老卒递来的笔墨,来人思量许久后,提笔写下。
“绢柔色艳,点染山河,描全天地魂。”
笔触落下,一旁不少凑热闹的人都忍不住赞叹。
“好,彩!
古以娟柔成书,今以白纸做画,晕染春秋,点染山河,笔下大气磅礴。
兄台此对可为之绝!”
人群的应承声让旅客笑的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
但还是对着西周拱了拱手,谦虚道:
“诸位,捧了,捧了。
天下才子无数,一时领先罢了。”
身旁人群的反应,也让老卒来了精神。
不过他也不识字,又拿出一张白纸。
“贵人可留姓名,住址?
不日此帖便会张贴城墙,每隔七日会选出得票最高者。
如若贵人此对经得起考量,最迟半旬,我们照氏纸业,便会敲锣打鼓送上彩头。”
旅客闻言也没推辞,白得的百贯钱财,何乐而不为?
当即大笔一挥在纸上留下名号。
“长安,刘成。
暂居洛阳都亭驿。”
老卒见状眉头一挑。
“呦,还是为官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