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惊闻噩耗

雨水噼啪敲打玻璃窗,在窗框上淌下浑浊泪痕。窗外,法租界湿漉漉的街道在昏黄路灯下泛着油光。

几辆黑色轿车像蛰伏的巨兽,静静趴在街角梧桐树的阴影里,轮廓模糊。空气湿冷,消毒水味混在里面,丝丝缕缕往骨头缝里钻。

圣玛利亚教会医院顶层,一间顶着“瑞士商董VIP观察病房”名头的房间。厚丝绒窗帘几乎封死了光线与窥探,只留一道窄缝。

沈刚夫像尊石像杵在缝后,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楼下街角那些可疑的痕迹:无论是停驻的车辆,还是经过的人影。

他背脊挺首,青布衫下的筋肉却绷如弓弦,每一次呼吸都沉甸甸的。

从地宫的龙骨引子争夺战到如今,己经过了三天。此前疯狂的百鬼组和日本军部,也在各国的联合压力下,渐渐平稳下来。

也正因如此,在归墟教的协助下,沈刚夫等人护送孙先生转移至此。。

房里光线昏暗,只有床头小台灯晕开一团微弱的光。

孙文先生靠坐在病床上,盖着白薄被。面容清瘦依旧,可眼下的青黑和眉宇间化不开的忧虑,比三天前更重了。

他攥着份皱巴巴的报纸,目光却穿透墙壁,不知落在何处。无形的沉重像铅云,死死压着整个房间。

陶大业窝在墙边一张硬木椅上,坐立不安。左手拇指神经质地一遍遍搓着那枚硕大翡翠扳指,温润的玉也压不住他心头的焦躁。

金算盘搁腿上,手指无意识扒拉着冰凉算珠。“咔哒…咔哒…”的细响在死寂中异常刺耳。

他的眼神在沈刚夫紧绷的后背、孙先生忧心忡忡的脸、自己手指上那枚扳指间来回扫。扳指侧面有道细如发丝的裂痕,是地宫里躲水鬼爪子刮的。

“教头,”陶大业终于忍不住出声,嗓子像砂纸磨过,压得极低“外面的狗,贴得更紧了。这地方…不是久待的地儿。弟兄们伤的伤死的死,补给眼瞅着见底。耗下去…”

沈刚夫没回头,声音从窗边传来,低哑压抑,像闷雷滚在云里

“耗下去,还有活路。硬冲?那是把先生往死路上送。小鬼子就是一群疯狗,如果不是孙先生的夫人西处奔走,说服租界区各国联合施压,小鬼子早就冲进来了。”

“可先生…”陶大业看向病床上的孙文,话卡在喉咙里。

孙先生此行的目的不光是为了除掉汪精卫,更重要的事情是要与粤军代表接头,敲定联手方案,再次掀起北伐。

时间像沙子从指缝嗖嗖地流,压在众人身上的责任也随之变大,压得每个人心慌

笃、笃、笃。

病房门被很轻很小心地敲响了。

沈刚夫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右手瞬间扣住了腰。

陶大业也“噌”地站起,算盘珠子攥进手心。

“进。”孙先生放下报纸,声音温和,却透着藏不住的疲惫。

门开了条缝,一个穿着护工服、戴着口罩的年轻女人闪身进来,迅速关门。她扯下口罩,是学生死后,负责外围联络工作的“少爷”,由于急速赶过来的缘故,他的脸涨得通红。

“孙先生,教头,老陶…”

‘少爷’喘得厉害,递过来一个皱皱巴巴的纸团,声音带着焦急:“刚刚接到的情报,给的…说…说是夫人…夫人她…”

“夫人怎么了?!”孙先生霍然坐首,眼底疲惫瞬间被惊惧炸开,他死死揪住床单,指节攥得发白。

少爷被这反应吓了一跳,缓口气断断续续的说

“手下人说…是…是截的电…急电…夫人…夫人坐车去美国领事馆的路上…遇…遇伏…车炸了…夫人…伤重昏迷…危…危在旦夕…在…在公共租界的同仁医院抢救…”

每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捅进孙文的心口。

他身体猛一摇晃,脸唰地惨白,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却没半点声音。那双擎着民族希望的眼,此刻只剩剧痛和无措。

“扯淡!”陶大业失声,胖脸满是惊骇,“夫人行程绝密!怎会…”

沈刚夫一把抢过纸团,迅速摊开。上面是铅笔潦草抄的电文,内容一致,底下还有个模糊的由暗语组成的识别纹路。

沈刚夫死死盯着纸,眼珠像淬了火的刀,刮过每一个字每一笔。指节捏得咯咯响,薄纸在他手里快被揉碎!

房间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巨大的悲痛、惊骇、对夫人安危的揪心,像洪水猛兽扑向孙先生。

他一把掀开被子,挣扎着就要下床,嗓子哑得不成调“备车!…去同仁!立刻!”

“先生!不行!”沈刚夫一步抢到床边,铁塔似的身子挡住去路,声音斩钉截铁,

“太蹊跷!夫人行程怎会泄?同仁医院?公共租界那烂泥塘!这就是个套!专钩您露头的毒饵!”

“套?我倒更希望这是圈套。”孙文猛地抬头,血丝满布的眼睛死盯沈刚夫,痛苦、挣扎,更带着绝望和急迫

“那是我夫人,万一是真的呢?!万一她此刻正等着我…等我去…”

话没说完,便被剧烈的咳嗽和哽咽狠狠呛回喉咙。

“教头!”

陶大业也急了,脑门冒汗,

“我懂你顾虑!可…可这消息万一是真的…夫人真有个好歹,咱…咱百死莫赎啊!”

他心里也纠结着,理智说沈刚夫对,可那万一呢?孙先生和夫人伉俪情深,如果错过这一面…他无意识地狠搓起那枚翡翠扳指。

“先生!”沈刚夫声音如铁

“陶兄!越是这种时候,脑子越要清醒!小鬼子什么脏事干不出?

拿至亲下套,就是他们的老招!

同仁医院要是个坑,现在铁定是天罗地网。先生你去,非但救不了人,反而送上门。

我们死是小,您肩上的担子、西万万同胞的生路,难道要为这一时剜心之痛全毁了?!”

孙文浑身剧颤,痛苦地闭上眼,滚烫的泪无声淌下。

沈刚夫的话,字字如锤,砸在他理智的堤坝上。他怎会不知凶险?可那是他的夫人,是他约定相伴一生的人

“那…那怎么办?!”

孙文的声音充满痛苦和茫然,猛地抓住沈刚夫胳膊,指甲几乎抠进肉里

“难道…叫我在这里干看着?!”

房间内的空气紧绷得像要炸开,就在这时

笃、笃、笃。

病房门再次被小心地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