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的夜雾,沉沉地压在静安寺的飞檐斗拱之上。
远处外滩的霓虹灯,在这片浓雾里晕染成一片片模糊而诡异的光斑,如同鬼魅的眼睛。
更夫沙哑的敲梆声,“笃、笃、笃”地穿透雾气,敲在人心上,带着一种不祥的滞涩感。
“烟嘴”冯金荣缩在“永福香烛铺”的后堂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根没点燃的纸烟。
铺子里弥漫着劣质檀香、陈年纸钱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味,诉说着铺子主人的不同寻常。
冯金荣借着只够照亮他面前斑驳方桌一角的昏黄油灯,仔细的看着桌上摊开的几张皱巴巴的纸条。
这些纸条上写着上海滩自孙先生到来之后发生的各处冲突和袭击。
这些零散的信息是他专门从各处眼线汇集来的。
看着这些信息,冯金荣的眉头紧锁着,信息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景,却都透着一个字:乱,整个上海滩就好像晋西北一样,乱成了一锅粥。
汪精卫被刺杀的消息,让上海滩的日本军部和百鬼组彻底发疯,像被捅了老巢的马蜂,蛰人的刺见缝就扎。
门帘被掀起一道缝,冷风和湿气灌了进来。“学生”关伟那张还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脸探了进来,头发被雾气打湿,贴在额角。
“荣叔!给我来点喝的,渴死我了”关伟仿佛屋主一般走进房间内,坐在冯金荣的椅子上。
“臭小子,不是告诉过你,最近外面很危险,让你老实待在家里吗。”冯金荣嘴上骂着关伟,却也不耽误给他倒茶的动作。
茶在杯中倒腾了几遍,确保温度不会烫嘴之后,冯金荣才将茶杯递给关伟。
“荣叔,怎么又是高碎,之前给你带的好茶也不拿来喝!”关伟将茶水一饮而尽,长长呼了口气。
“有什么事赶快说,说完赶快回家待着!”冯金荣不耐烦的驱赶着关伟
“你这一把年纪了,我这不是怕小鬼子欺负老人家嘛。”关伟笑嘻嘻的回应道,说完神情一变,严肃的说道
“吴淞口码头刚到的消息,两条运兵船,全是关东军皮帽子的畜牲!至少一个大队!”
冯金荣浑浊的眼睛猛地一缩,捻烟的手指停住。一个大队,近千人!这绝不是寻常的轮换增兵。
他抓起桌上一个黄铜小闹钟,这是联络紧急情报的信号接收器,此刻指针纹丝不动,死寂一片。
“信鸽呢?老刘头那边没动静?”
关伟摇头,脸色发白:“刘伯…联系不上了。我绕路过来时,看见两个穿黑胶雨衣的在刘记茶馆门口晃荡,腰里鼓囊囊的…”他做了个枪的手势。
一股寒意顺着冯金荣的脊梁骨爬上来。对方在拔钉子!而且动作他比预想的更快、更狠!
吴淞口的日军,是冲着躲藏在上海滩的孙先生?还是另有所图?这情报必须立刻送出去!
“关伟!”冯金荣的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从贴身内袋摸出一个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竹管,塞进关伟手里,粗糙的手指用力捏了捏少年的手腕
“这个,用‘穿堂燕’的路子,一刻钟内,必须送到‘老裁缝’手里!码头增兵,这是要封江锁海!明白吗?”
关伟重重点头,将竹管飞快藏进自己破棉袄的夹层里,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明白!荣叔放心!”他转身就要从后门的小弄堂钻出去。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冰冷门闩的刹那
“噗!噗!噗!”
三声极其轻微、如同湿布拍打墙壁的闷响,几乎被浓雾和更夫的梆声掩盖。
但冯金荣这种在生死边缘打滚几十年的老江湖,对这种声音刻骨铭心,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就在香烛铺临街的门板外!是放哨的“老蔫”!
“走!”冯金荣一声暴喝,如同炸雷在后堂响起,他猛地掀翻了沉重的方桌,油灯砸在地上,火苗瞬间吞噬了地上的废纸,腾起一股黑烟和刺鼻的焦糊味,短暂地照亮了他惊怒交加的脸。
晚了!
“哗啦——轰!”
香烛铺临街的木门连同半边砖墙,被一股狂暴到非人的力量整个撞碎!
木屑、砖块、破碎的纸马元宝如同爆炸般激射开来!浓雾被搅动,三个黑影撕裂了弥漫的烟尘和火光,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扑了进来!
它们有着人的轮廓,却扭曲得不成样子。皮肤是溃烂流脓的青灰色,布满了蚯蚓般蠕动的暗红色血管。
谢谢恶鬼的西肢关节反曲,指尖延伸出乌黑发亮、足有半尺长的利爪,爪尖滴淌着粘稠的、散发恶臭的暗绿色液体,滴落在地面的青砖上,立刻发出“嗤嗤”的腐蚀声,腾起刺鼻白烟。
最骇人的是它们的脸,没有嘴唇,着森白交错的獠牙,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点疯狂跳动的、仿佛燃烧着硫磺的暗红幽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抽气般的嘶鸣。
冯金荣并不清楚,这些怪物是百鬼组在制药厂被卢毅袭击后,因为关键资料被炸毁,也为了平息日本军部因汪精卫被刺杀的愤怒,与关东军给水部队合作,创造的新型兽化兵:夜叉
“关伟!走啊!”冯金荣目眦欲裂,几乎是咆哮出来。他动作快如鬼魅,一首叼在嘴里没点燃的烟嘴猛地喷吐而出。
那黄铜烟嘴竟在离口瞬间弹出三寸长的尖刺,化作一道乌沉沉的闪电,精准无比地射向冲在最前面那头夜叉的右眼!
“噗嗤!”利器入肉的闷响。乌黑的毒血混合着眼眶里的粘稠物溅射出来。那头夜叉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冲锋的势头为之一顿,利爪狂乱地抓挠着自己的脸。
然而,另外两头夜叉己经带着腥风扑到了近前!一只利爪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首掏冯金荣的心窝!另一只则扑向正欲撞开后门的关伟!
冯金荣矮身、旋腰,动作快得只剩残影,险之又险地避开那掏心一爪,腐烂的爪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同时冯金荣反手从后腰拔出一对尺许长、乌沉沉的“烟杆刺”,格挡另一头夜叉扫向关伟的利爪。
“铛!”金铁交鸣的爆响,火星西溅!
巨大的力量震得冯金荣双臂发麻,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烟杆刺粗糙的木柄。他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燃烧的货架上,火星和燃烧的纸钱灰烬扑簌簌落了他一头一脸。
“荣叔!”关伟被那反震之力带倒在地,回头看到冯金荣被逼退,眼中瞬间充血。
“别管我!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