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如墨,将正午的日头遮得严严实实,只余一缕血红色的光晕透过云层,洒在青砖铺就的刑场上。青石板缝隙里凝结的暗红血迹,在这诡异的光线下泛着油亮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血腥交织的刺鼻气味。
“午时三刻己到,来呀!将这对奸夫,押下去,斩了!”
监斩官猛地将朱红令牌掼在案上,三角眼中迸出阴鸷的光,八字胡随着怒吼剧烈颤动。这声如雷贯耳的吼叫,将昏沉的许安世生生从混沌中吓醒。
许安世睁大一双大眼睛,眼前粗粝的手掌裹挟着汗臭与血腥,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粗壮汉子,像拎小鸡一般将他拎到一个木台上。木台由暗红的木板拼接而成,经年累月的鲜血浸透木纹,表面早己凹凸不平,沟壑间残留的暗红凝结物在风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
他扭头望去,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如蚁群般涌动,粗麻布衣、宽袍大袖,分明是古人的装扮。前排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挤眉弄眼,满脸幸灾乐祸;后排的妇人交头接耳,时而掩面窃笑,时而摇头叹息。
“那小公子,瞧上去容貌俊俏,斯斯文文居然是个败类。”一个老者撇着嘴,露出鄙夷的神色。
“你也不看看,那贱人是谁?”另一个汉子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光。
“可不就是,燕子桥边卖银耳羹的乔家寡妇么。”说话的妇人咂着嘴,眼神里满是妒意,“那模样是个男人都难抗拒啊!”
“那小畜生,不是常说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这回是遂了他的愿。”
“就是那小娘子死了,可惜了,卖到桂花楼多好。”
“老不死的,小心死在女人肚皮上!”
“关你屁事,老夫又没有上你的床!”
“老不死的,你倒是敢啦!”
污言秽语如潮水般涌来,许安世只觉大脑轰隆一声巨响,记忆瞬间融合完毕。他的记忆里,原主根本没有碰过那个女人,完全是屈打成招。原主在吃完断头饭时,梗死了。恰好同一监牢的犯人见他没有出声,便把他拖到一边,头顶撞在墙上也不管。这当中震动居然让那团食物掉进食道。他前世在冰河中救上了第三个孩子后,浑身冻得发紫,渐渐沉没下去,只见一道亮光,自己便昏昏地睡着了。如不是,那一声“斩!”,他多半还在昏迷之中。
身后的刽子手满脸横肉,疤痕从左眼蜿蜒至嘴角,此刻正将他的头狠狠压低。寒光粼粼的大刀被高高举起,那人猛灌一口烈酒,酒液顺着虬结的下巴滴落,口中恶狠狠道:“冤有头债有主,各找各路莫要怪罪!”
“起刀了,要斩!”台下爆发出兴奋的呼喊,人群如煮沸的开水般骚动起来。
清醒过来的许世安,顾不得多想,猛地挺胸抬头,身子后仰,大吼一声:“刀下留人!”他这一顶,正中身后刽子手的胯裆。“啊喲!我的蛋!”刽子手惨叫一声,扭曲的面容因剧痛变得狰狞可怖,手中的大刀脱手飞出,整个人抱着下身倒在台上翻滚。
那刀好巧不巧正好击向另外一名刽子手。那刽子手正要用力斩向跪在地上的小寡妇,脸上还挂着狞笑,却不料寒光一闪,刀刃狠狠刺中大腿根。一股血柱冲天而起,他傻眼地看着被刺穿的大裤裆,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我的鸡!”
台下的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哄笑。监斩官的脸涨得发紫,额上青筋暴起,忍不住喊道:“搞哪样?”
围观的人挤眉弄眼,不乏好事者扯着嗓子答应道:“搞鸡蛋。”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笑声中还夹杂着口哨与跺脚声。
正在监斩台上的监斩官和观看台的县太爷、州府检吏面面相觑。监斩官的胡须气得首颤,县太爷耿德虎的狮子鼻因愤怒皱成一团,右边鼻翼上的黑痣随着抽搐微微颤动,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里喷出怒火,恶狠狠地扫视着人群。
州府检吏包青竹二十出头,头戴玄乌帽,一身青衣红带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眉头微蹙,白面少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腰间佩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整个人如翠竹临风般沉静,却隐隐透出上位者的威压。
监斩官见此情况,脖颈青筋暴起,转向喝斥道:“罪人许安世,你死到临头了,还敢猖狂!”
许安世膝盖重重磕在染血的木台上,眼中燃烧着绝望与不甘,张口大喊:“小生冤枉啊!诸位父老乡亲,天日昭昭,小生被狗官曲打成招,若是不认,便被他们打死在牢!今日,众目睽睽之下,狗官你可敢让小生申述冤曲!”
监斩官神色一滞,下意识看了一眼县太爷,见他面色阴沉无话,便冷笑道:“许安世,你自画的押,敢不认帐?”
许安世心道:“老子先把水搅浑,凡正这个时代没有什么留影的设备,就白猫老子也要给你描成黑猫!”于是,他扯开喉咙放声大哭,涕泪横流道:“认,怎么不认!”
众人闻言,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交头接耳间都觉得这小子是不是失心疯了,一会不认一会认的。
许安世接着道:“小生承认,5000两白银小生倾家荡产都拿不出,押役让我画押说只要小生签了字,就只收500白银就放了我……”
历朝历代,收钱办事是做人做事的基本规矩。百姓知道枉法裁判,最多怪自己实力不够,但给了钱不办事,还要弄死别个,就违背潜规则,那可是要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
监斩官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慌乱,忙厉声喝道:“休要胡说!”
许安世目眦欲裂,大声吼道:“莫不成你也收了其中的份子钱!”
监斩官面上一红,恼羞成怒地大声道:“本官深受皇恩,两袖清风,岂容你这黄口小儿污蔑!”
许安世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嘲讽:“那就是官官相卫了。”
监斩官再也按捺不住,暴跳如雷道:“还不快去换人来将他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