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丝斜斜地划过玻璃,在窗棂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咖啡馆里暖气开得很足,却仍驱散不了早春的寒意。晏清扬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恰好是军校晨跑时的步频。
咖啡杯里的液体己经不再冒热气,杯沿那抹淡淡的珊瑚色唇印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他记得这个颜色,上周军地协调会结束后,宋临安就是涂着这个色号的口红。当时她站在外滩的栏杆边,江风把她的短发吹得有些乱,却依然保持着标准的站姿。
"你的咖啡要凉了。"
清冷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章拂柳坐在对面,白大褂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浅蓝色的衬衫。她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此刻正翻动着病历本,钢笔在纸上留下工整的字迹。
晏清扬端起杯子,嘴唇刻意避开了那个印记。咖啡确实凉了,甜得发腻。他记得自己以前不爱喝甜饮,但这些年在北京,宋临安总说甜食能快速补充能量,久而久之竟也习惯了。
"病例看得怎么样?"他问。
章拂柳抬起头,阳光透过她身后的玻璃窗,在她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初步判断是神经鞘瘤,位置比较特殊。"她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手术定在下周三。"
钢笔在纸上轻轻点了两下,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这个动作让晏清扬想起多年前的物理课上,她也是这样点着他做错的题目。那时阳光透过教室的窗帘,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带进一阵冷风。几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说笑着走进来,看到章拂柳时立刻收敛了声音。"章医生。"他们恭敬地打招呼,目光却在晏清扬身上好奇地停留。
章拂柳只是点点头,等他们走远后才开口:"李文昊申请调去瑞士研究所了。"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一个普通同事,"下个月就走。"
晏清扬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杯把。那里有个细小的磕痕,是上周宋临安的袖扣不小心碰到的。当时她正指着地图讲解某个战术要点,动作幅度大了些,金属袖扣与瓷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记得他以前说过想留在临床。"晏清扬说。
章拂柳合上病历本,金属听诊器从口袋里滑出一截。"人总会变的。"她的目光落在杯沿的唇印上,又很快移开,"就像你以前从不加糖。"
窗外的雨下大了,水珠在玻璃上蜿蜒而下。晏清扬想起军校的第一年,有次夜间执勤遇上暴雨,宋临安来查岗时递给他一杯热可可。那时她的作训服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却依然站得笔首。
"下周的手术..."他转移话题,"需要我做什么准备?"
章拂柳将病历本收进包里,动作利落。"患者是退伍军人,有弹片残留史。"她停顿了一下,"我想你会更了解他的情况。"
雨声中,咖啡馆的音响轻轻播放着一首钢琴曲。晏清扬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章拂柳曾在学校的文艺汇演上弹过这首曲子。那天她穿着蓝色的连衣裙,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阳光透过礼堂的彩绘玻璃,在她身上投下斑斓的色彩。
而现在,她坐在他对面,白大褂口袋里露出钢笔和听诊器,身上带着消毒水的气息。时光改变了太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我会把相关资料发给你。"章拂柳站起身,白大褂的衣角扫过桌沿,"咖啡我请了。"
她走向收银台的背影挺得笔首,和当年那个在物理竞赛颁奖台上领奖的少女重叠在一起。晏清扬低头看着杯中的倒影,恍惚间看见军校时的自己,穿着笔挺的制服,站在训练场上。
雨还在下,咖啡馆里弥漫着咖啡豆烘焙的香气。杯沿的唇印渐渐模糊,就像那些被时光冲淡的记忆,既清晰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