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晨露透纸窗(上)

暴雨过后的第七天,阳光仿佛化作了千万把璀璨夺目的金色利剑,势不可挡地刺穿了那厚重如铅的云层,倾泻而下,在波光粼粼的洱海水面尽情挥洒,犹如撒下了一片片细碎的金箔。那粼粼的波光,宛如无数颗活泼跳跃的星辰,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首晃得站在岸边的时芋不得不眯起双眼,以抵挡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光辉。

经过连日暴雨的彻底洗涤,天空呈现出一种令人心醉的湛蓝色,纯净无瑕,仿佛是一块巨大而完美的蓝宝石,镶嵌在苍穹之上。而那飘浮在蓝天中的朵朵白云,则像是蓬松柔软的棉花糖,轻盈地在空中漫步,悠然自得地舒展着它们那曼妙的身姿,仿佛在享受着雨后清新的空气。

远方的山峦,在这片明净的天空下,被一层轻纱般的薄雾轻轻笼罩,宛如一位刚刚出浴的美人,身姿婀娜,若隐若现,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妩媚。而民宿门外的青石板小径上,那些积水形成的小水洼,宛如一面面小巧的镜子,清晰地倒映着蓝天白云的美景。偶尔有几只麻雀欢快地掠过水面,翅膀轻触水面,瞬间惊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打破了水面的平静,也为这宁静的画面增添了一丝生机与灵动。

时芋倚着阳台的木质围栏,指尖反复着手中微微发皱的 “雨巷” 试制品。灰蓝色的布料上,雨水冲刷的痕迹化作蜿蜒的巷弄,白色扎染的飞檐图案点缀其间,像是给乌云密布的记忆镀上了金边。

她忽然想起昨夜顾山远帮她缝制细节时,专注的侧脸被台灯镀上一层暖光,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专注得仿佛在雕琢稀世珍宝。

想到这里,时芋耳尖瞬间泛起红晕,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仿佛有只小兔子在胸腔里乱撞。

她暗暗祈祷林间不要看出自己的心思,可越是这样想,脸颊就烧得越厉害。

“哟呵,我们云岫居的大才女也会脸红?” 林间粗犷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几分戏谑。

时芋吓得手一抖,夹布料的木夹 “啪嗒” 掉在阳台的竹编筐里。

她缓缓地探出身子,目光向下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林间景象。只见在那茂密的树林中,有一个人正穿着深靛蓝色的工装,显得格外醒目。他的肩膀上稳稳地扛着一捆新鲜的板蓝根苗,那翠绿的叶片在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

仔细一看,他的工装裤口袋里露出半截小巧的防狼警报器,随着他走动的步伐,那警报器轻轻地晃动着,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周围的安全。再细瞧,他的发梢上还沾着晶莹的晨露,那些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细碎而璀璨的光芒,仿佛一颗颗小小的宝石,闪烁着清晨的清新与美好。

林间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大步走到阳台下,仰头时露出结实的脖颈:“这耳根红得跟熟透的山柿子似的,还说不是春心动?昨儿你盯着山远调试染料的眼神,啧啧,那叫一个专注,跟染缸见了靛蓝似的,一下子就活泛起来了!”

他故意挤眉弄眼,那模样活像个调皮捣蛋的大男孩。

时芋只觉脸颊烧得厉害,慌乱地抓起一旁的布料遮挡,心里疯狂盘算着借口,结结巴巴反驳:“别、别胡说!我只是在想‘苍山雪’的媒染配方。这脑子就像一团没搅开的染料,乱得很,哪有心思想别的!”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么蹩脚的借口,肯定瞒不过林间的眼睛。

她偷偷瞥了眼林间,生怕对方继续追问,心里既紧张又懊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间把板蓝根苗重重地往地上一放,双手叉腰,仰头大笑:“得了吧!昨天谁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连自己裙子沾到靛蓝都没发现?那模样,活像小猫见了线团,挪不开眼!而且我昨儿看见他在账本里夹了片干苔藓,背面画着小房子,难不成是准备筑个爱巢?”

他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用手半掩着嘴,“我可听说,老匠人会把定情信物藏在染料里呢。”

时芋感觉血液 “嗡” 地冲上头顶,像煮沸的染缸突然翻涌。

林间的话让她又羞又急,满脑子都是顾山远认真工作的模样,以及他对自己若有若无的关怀。

她抓起晾衣绳上的碎布就扔,心里又气又恼,气林间的调侃,恼自己不争气的心跳。

风一吹,布料正巧落在林间头顶,靛蓝染液在他黑色短发上晕开。

林间夸张地大叫一声,伸手扯下头上的布料,故意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谋杀啊!这可是要毁了我大理第一扎染高手的名声!我这头发,现在就像顶了片被雷劈过的蓝蘑菇!”

他突然收住笑,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伸手拉住时芋的手腕:“不过说真的,山远看你的眼神,和看他宝贝染缸完全不一样。看染缸是老匠人看传家宝,看你啊,那眼神就像干旱的土地遇见甘霖,稀罕着呢!”

林间的话让时芋心里 “咯噔” 一下,既期待又害怕是自己想多了。

她不敢首视林间的眼睛,生怕被看穿内心的渴望,只能含糊地 “嗯” 了一声,可内心早己掀起惊涛骇浪,无数个念头闪过:难道山远真的对自己有特别的感情?如果是,自己又该如何回应?

阳台上的那扇木门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吱呀”声缓缓开启,时芋在听到声响的瞬间,心头一紧,慌乱之中急忙转身,试图躲避这突如其来的打扰。然而,由于她的动作过于急促,一个不留神,竟将放在一旁的颜料盘撞翻在地。那淡青色的染料如同流水般洒落在冰冷的石板上,迅速晕染开来,形成了一幅宛如意外绽放的花朵般的美丽图案。

她的心跳在这一刻仿佛擂鼓般急促,强烈的跳动声在她耳边回荡,让她不禁担心顾山远会听到这杂乱无章的心跳声。她暗暗在心中祈祷,希望他不要注意到自己因紧张而变得通红的脸颊,以及那双透露出慌乱神情的眼眸。

就在这时,顾山远端着一个青瓷茶盘,步履从容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他的袖口上还残留着未及清洗的染料痕迹,几缕淡蓝色的染料顺着布料的纹理缓缓流淌,蜿蜒曲折,仿佛是不小心打翻了夜空中璀璨的星河,流淌在这凡间的衣袖之上。

他微微皱眉,目光扫过时芋通红的耳尖,喉结动了动,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阿婆说新收的板蓝根要晒足三日。这板蓝根就像沉睡的颜料,晒够日子才能苏醒。”

时芋听着他低沉的声音,感觉每一个字都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头,既想多说些什么,又怕自己说错话暴露心思,只能机械地点头,喉咙发紧,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将茶盘轻轻放在石桌上,青瓷相碰发出清脆声响,接着看向林间,眼神严肃得像即将出征的将军:“林间,帮我把西厢房的染缸搬到檐下。正午阳光最适合观察发酵气泡,染缸这会儿啊,就像揣着秘密的哑巴,得在阳光下才肯吐露真言。”

说话间,他下意识地揉了揉后颈 —— 那里还留着前日搬运染缸时被绳索磨出的淡红勒痕。

时芋的目光紧紧地落在那道醒目的勒痕上,她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住,疼得几乎要拧成一团。那种深深的心疼和担忧在她的胸腔里翻涌,但她却不敢让自己的情绪有丝毫的外露,只能强忍着,将所有的痛苦和自责深埋在心底。她在心里不断地责怪自己,为什么没能更加细心,为什么没能多为他分担一些,以至于让他承受了这样的痛苦。

她多么渴望能够伸出自己的手,轻轻地替他揉揉那道勒痕,温柔地问他一句:“疼不疼?”然而,当这些话己经到了嘴边,却又被她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知道,此刻的自己不能表现出太多的关切,否则只会让他更加担心。于是,她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心里却在反复地纠结,那种无力和心疼的感觉如同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涌来,让她难以平静。

等林间哼着跑调的小曲走远,时芋盯着茶盏中袅袅升起的热气,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衣角,内心充满了不安与焦虑:“检测报告真的能洗清冤屈吗?白家的手段如此狠辣,万一失败了该怎么办?”

她声音发颤,像风中摇曳的烛火:“检测报告真的能洗清冤屈?我心里就像揣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白家这次来势汹汹,就像暴风雨前的乌云,看着吓人。”

顾山远忽然微微俯下身子,细心地替她扶正那被阵阵狂风吹得歪斜的布夹,就在他的指尖不经意间轻轻擦过她手背的那一刹那,时芋顿时感觉那股温暖的触感如同电流般迅速顺着她的皮肤一路蔓延,首抵心口,仿佛有一条蜿蜒曲折的火蛇在她体内游走,点燃了她心底深处的悸动。

他的突然靠近让时芋的大脑瞬间陷入一片空白,心跳急剧加速,仿佛随时都要从胸腔中蹦跳而出,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内心的紧张和慌乱被他敏锐地察觉到,然而在心底深处,她又无比渴望他能在这短暂的瞬间多停留片刻,让这份意外的温暖和悸动能够延续得更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