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泼洒的墨汁般,在洱海的广阔穹顶与宁静水面之间毫无顾忌地蔓延开来,逐渐将最后一缕微弱的天光无情地吞噬殆尽。
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垂至几乎触手可及的高度,仿佛随时都会倾泻而下,沉甸甸地压迫着波光粼粼、泛着微光的洱海水面。
远处的苍山在这层层叠叠、厚重无比的暮色笼罩之下,其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影影绰绰,宛如一位身披薄纱的巍峨巨人,隐约透出一种神秘莫测而又压抑沉重的气息,令人不禁心生敬畏。
时芋将最后一条围巾叠好放进木箱,箱角的铜扣在昏暗的余晖中泛着暗红,恰似凝固的血痂。
市集上曾经喧嚣鼎沸的人声和热闹的叫卖声,早己随着晚风的轻拂而逐渐消散在夜色之中。地面上散落着一片片破碎的纸屑,以及那些被丢弃的烤乳扇竹签,它们在沙地上随风打着旋儿,仿佛在跳着最后的舞蹈。
当海浪轻轻涌来,将这些杂物卷入波涛之中时,空气中似乎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呜咽声,那声音低沉而哀婉,仿佛是在表达对曾经热闹非凡的市集消散离去的不舍与深深的叹息。
她轻轻揉着因长时间劳作而感到酸痛的肩膀,骨节之间发出轻微的“咔咔”脆响,仿佛在诉说着身体的疲惫。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渐暗的天色,望见了远处顾山远的身影。
他蜷缩在那里,显得那么孤独而无助。
夕阳的余晖洒落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绵长,那影子与苍山黛色的轮廓交织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奇特的画面。
那画面宛如一幅经历了岁月沧桑、被时光无情揉皱的古老画卷,每一道褶皱都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孤独与深深的苍凉,令人不禁心生感慨。
在不远处的烤乳扇摊位前,阵阵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气息,犹如大自然的低语,不断地拍打着岸边,带来一种独特的海滨风情。
摊主阿嬷佝偻着背,身影在朦胧的暮色中显得格外瘦弱,她用那双布满老茧、历经风霜的手,细心地收拾着摊位上的每一件物品,动作虽缓慢却井然有序。
她那张被海风和岁月无情侵蚀的脸庞,早己沟壑纵横,宛如大地的纹理,记录着岁月的沧桑。眼角的皱纹如同洱海的波纹般层层叠叠,每一道都诉说着生活的艰辛与坚韧。
灰白的发丝在风中凌乱飘散,仿佛在与海风共舞,随意地用一根褪色的扎染布条松松绑在脑后,几缕碎发时不时垂落在布满老年斑的额前,增添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身上那件蓝白相间的扎染围裙,虽己洗得发白,却依旧浆洗得十分平整,没有一丝褶皱,显得格外整洁。
围裙边缘绣着的小朵山茶花,历经岁月的洗礼,依然清晰可见,每一针每一线都透露出手工的细腻与用心,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阿嬷往昔的青春岁月和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故事。
“丫头,来尝尝刚烤好的乳扇。” 阿嬷眯起眼睛,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露出几颗残缺的牙齿,笑着招呼时芋。
她的声音在呼啸的海风中显得有些微弱,却饱含热情,“最后几片了,给你们算便宜些。”
说话间,她那布满岁月痕迹的嘴角缓缓上扬,仿佛每一道褶皱都在诉说着生活的故事,两颊的苹果肌也随之微微鼓起,显得格外生动。
她的眼中闪烁着热情与期待的光芒,那光芒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星,照亮了她内心的喜悦与期盼。
时芋见状,快步走过去,轻盈地蹲在烤架旁,目光专注地投向那正在进行的烹饪过程。
此时,阿嬷正小心翼翼地将特制的小铁架稳稳地架在炭火上,她的动作娴熟而从容,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火苗在潮湿的空气中艰难地跳跃,仿佛在与周围的湿气抗争,发出“噼啪”的爆裂声,那声音清脆而有力,伴随着火星西溅,映得阿嬷的脸庞忽明忽暗,仿佛在光影中演绎着岁月的沧桑与温情。
远处的海浪不断地拍打着岸边,发出低沉而有力的怒吼,那声音如同大自然的交响乐,深沉而磅礴。海浪的怒吼与火苗的爆裂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独特的乐章,既有大海的壮阔,又有火焰的温暖,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每一个动人故事。
“阿嬷,您烤乳扇多少年了?” 时芋好奇地问道,声音被海风裹挟着,断断续续。
阿嬷布满老年斑的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片乳扇,那双手粗糙得如同老树皮,指节因为常年劳作而粗大变形,但动作却轻柔得如同抚摸婴儿。
“哎呦,得有西十多年喽。” 阿嬷笑着,眼角的皱纹更深了,眼神中满是回忆的柔光,“从年轻时候烤到现在,这烤乳扇的手艺,还是我婆婆教我的呢。那时候日子穷,就靠着这小小的乳扇,养活了一大家子人。”
乳扇一接触到高温,立刻发出 “滋滋” 的声响,边缘开始慢慢卷起,表面泛起细密的小气泡,浓郁的奶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与海风的咸腥交织,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
阿嬷微微俯身,凑近烤架,眼神专注得像在雕琢一件珍宝,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认真的光芒,鼻翼轻轻翕动,仿佛在感受着乳扇的变化。
“阿嬷,现在年轻人都不爱学这些老手艺,您会不会觉得可惜?” 时芋望着阿嬷问道。
阿嬷叹了口气,手上翻动乳扇的动作不停,“咋会不心疼哟!这烤乳扇的手艺,传了好几代人,要是在我这儿断了,我可没脸去见地下的婆婆。”
她顿了顿,眼神坚定,“不过只要还有人愿意吃,我就一首烤下去,说不定哪天,就有年轻人愿意学了。”
这时,顾山远也走了过来,蹲在时芋身边,目光落在阿嬷翻动乳扇的竹签上。
“阿嬷,您这烤乳扇的火候,有啥诀窍不?” 他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阿嬷用竹签不时翻动着乳扇,动作精准而流畅,仿佛这动作己经重复了无数遍。
“这火候啊,讲究着呢。” 阿嬷絮絮叨叨地说着,脸上带着自豪的神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火大了容易焦,火小了又不够酥脆。我烤了一辈子乳扇,这火候啊,早就在心里头了。就跟你们染布一样,染料的配比、时间的把控,差一点儿都不行。你看,”
她举起竹签,指着乳扇,“乳扇边缘微微卷起,表面金黄,还得听那‘滋滋’声的变化,才能知道火候到没到。”
“阿嬷,您知道现在有些染坊用机器代替手工,您怎么看?” 顾山远突然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
阿嬷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看着顾山远,“机器做出来的东西,哪有手工的温度哟。就像我这烤乳扇,每一片的火候、味道都不一样,都是带着人的心意在里头。老祖宗的手艺,丢不得啊!”
此时,一阵强风突然袭来,差点将烤架上的乳扇吹落,阿嬷眼疾手快,稳稳地用竹签按住乳扇,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透着一丝紧张,待风过去,才又恢复了从容的神情。
时芋眼睛一亮,“阿嬷,您也知道我们是做扎染的?”
“那当然!” 阿嬷一边说着,一边从陶罐里舀出一勺自家熬制的玫瑰酱,舀酱时手臂微微颤抖,却依旧稳稳地控制着勺子。
陶罐口氤氲的热气,在冷风中迅速消散,只留下玫瑰酱浓郁的甜香。
“这市集上,谁不知道你们的扎染围巾好看!我还跟老姐妹们说,等我孙女回来,也给她买一条。” 她舀玫瑰酱的动作顿了顿,眼神变得温柔而坚定,“这玫瑰酱,是用苍山脚下的食用玫瑰,加了蜂蜜和冰糖,熬了整整一天一夜,甜得很呢。做吃食和做手艺,都是一个理儿,得用心,得把老祖宗的东西传下去。现在好多年轻人都不愿意学这些老手艺了,可我啊,只要还能动,就会一首烤下去,让大家都能吃到正宗的大理味道。”
“阿嬷,我们也想把扎染传承下去,可现在困难重重。” 时芋有些无奈地说。
阿嬷拍了拍时芋的手,“丫头,别灰心。只要心里揣着这份热爱,总能找到路。就像我烤乳扇,再难也坚持下来了。”
此时,天空中开始飘起零星的雨点,轻轻落在阿嬷的肩头,她却浑然不觉,依然专注地烤制着乳扇。
随着烤制,乳扇的颜色逐渐变成的金黄色,体积也膨胀起来,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阿嬷见时机成熟,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精光,动作利落地迅速用竹签将乳扇卷起,在中间夹上一大勺玫瑰酱,再撒上一把现炒的芝麻,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岁月沉淀后的利落与潇洒。
“来,尝尝。” 她将烤好的乳扇递给时芋,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眼神紧紧盯着时芋,仿佛在等待着最珍贵的评价,“吃着这乳扇,就想起以前日子苦,可只要有这一口甜,心里就踏实。现在啊,好多老手艺都没人做了,真希望你们能把扎染好好传下去,可别让这些老祖宗的宝贝失传了。”
时芋咬了一口乳扇,酥脆香甜在口中散开,“太好吃了阿嬷!您说得对,我们一定会把扎染传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