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夜灯照稿纸(上)

街头巷尾那喧嚣的人声和车鸣,在夜幕缓缓降临时逐渐变得稀薄,最终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浓稠如墨汁般的夜色,悄然无声地漫过古老的青石板路,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将白日里的繁华与热闹一丝不苟地吞噬殆尽。

时芋的摊位在夜色中被迫关闭,她心中满是不舍与无奈,拖着疲惫而沉重的步伐,缓缓地走回那间熟悉的染坊。

每迈出一步,都感觉脚下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让她举步维艰。

老旧的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地合上,发出一声悠长而沙哑的叹息,那声音在空旷的院落中回荡,仿佛连这扇历经沧桑的木门也在为时芋今日所遭遇的挫折而感到哀婉与叹息。

她将自己反锁在那间狭小的工作间里,屋内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夹杂着淡淡的染料气息,这混合的味道让人感到压抑。

昏黄的灯光在布满蛛网的角落里摇曳不定,光线微弱而昏暗,仿佛随时都会被西周涌来的黑暗所吞噬,彻底熄灭。

桌面上铺满了被反复揉皱又展开的设计稿,每一张纸上都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铅笔的痕迹,那些线条凌乱而复杂,恰如她此刻混乱不堪、难以理清的思绪。

窗外,春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竹窗,发出“滴答滴答”的清脆声响,那声音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仿佛一声声敲击在她的心上,与她焦虑不安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无奈的夜曲。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坑,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几分孤寂与凄凉。

时芋无力地瘫坐在那把陈旧的木椅上,她的腰背早己弯曲得不成样子,仿佛承受了无尽的岁月重压。

她的手指,因为长时间紧握着笔杆,此刻正微微地颤抖着,透露出内心的焦虑与疲惫。她紧紧地咬着嘴唇,目光凝重地盯着手中那条色泽暗淡、无人问津的围巾,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窗外的雨幕如同一层厚厚的帘子,无情地模糊了她的视线,也将她与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让她陷入更深的沉思与无奈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努力总是得不到认可?” 她在心底呐喊,那些游客的否定如同一把把利刃,反复刺痛着她的心。“难道我们真的要被白家染坊逼到绝境吗?”

她想起创业时的初心,想起和伙伴们一起为梦想奋斗的日子,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可眼前的困境又让她感到无比绝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觉得自己的努力似乎都成了徒劳,难道 “风眠” 与 “云岫居” 真的要就此倒下?

不知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那扇陈旧的木门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呀”声响,缓缓地被推开。

伴随着门扉的开启,一股潮湿而冰冷的夜风猛然涌入,仿佛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将顾山远的身影一同裹挟进这昏暗的房间内。

顾山远此刻的模样显得格外狼狈,他的全身早己被雨水彻底浸透,那件平日里洁白如雪的大褂此刻却沾满了泥浆和斑驳的染料痕迹,显得脏乱不堪。他的头发也被无情的雨水打湿,凌乱地贴在额头和脸颊上,失去了往日的整齐。

尽管如此,他的怀中却紧紧地护着一个保温杯,仿佛那杯中的液体比什么都珍贵。

他小心翼翼地侧身进门,动作轻缓而谨慎,生怕一不小心洒出一滴杯中的液体,那般专注的神情让人不禁感到一丝紧张。

他的目光很快便落在了蜷缩在椅子上的时芋身上,看到她那瘦弱的身影,顾山远的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刺痛感。

那股痛楚如此强烈,以至于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仿佛想要立刻冲到她的身边,给予她一丝温暖和安慰。

然而,就在他距离时芋仅有几步之遥时,他的步伐却突然放缓,变得轻柔而缓慢,仿佛生怕自己的鲁莽会惊扰到这房间里脆弱而敏感的氛围,打破那份难得的宁静。

“先喝杯牛奶,暖暖身子。” 他的声音沙哑疲惫,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他缓缓地走到桌前,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保温杯轻轻放在时芋的手边,指尖在触碰到桌面的瞬间,还下意识地摸索了一下,仔细确认桌面是否平稳,生怕有任何的晃动影响到时芋。

拧开杯盖的那一刹那,一股浓郁的奶香顿时弥漫开来,迅速与屋内潮湿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温馨氛围。

杯口升腾的热气在柔和的灯光下袅袅飘散,仿佛与窗外的雨雾相互呼应,似乎连成了一片朦胧的景象。

时芋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显得有些呆滞,静静地凝视着站在对面的顾山远,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她这才发现,对方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嘴角还蹭上了一块靛蓝色染料,模样狼狈又憔悴。

“你看你,衣服都湿透了,还在外面跑。” 时芋的声音带着一丝埋怨,却难掩心疼。

顾山远拉过一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木椅发出 “咯吱” 的声响。他伸手轻轻拂去时芋脸颊上凌乱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指尖停留片刻,感受着她冰凉的肌肤,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手这么凉,得好好暖暖。”

说着,他又往杯中倒了些热水,双手捧着递到时芋面前,“趁热喝,别凉了。”

“别太着急,办法总会有的。” 他的声音像是一阵春风,轻轻拂过时芋千疮百孔的心。

其实他的内心也充满了焦虑和不安,不知道自己提出的建议是否可行,也不确定能否带领大家走出困境,但他不能在时芋面前表现出来,他必须要给她信心,因为他知道,此刻的时芋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他的支持。

时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杯递来的牛奶,她的指尖在触碰到杯壁的那一刻,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温热的传递,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双手早己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冰凉。

她轻轻地抿了一小口牛奶,那香甜的味道伴随着温暖的液体缓缓滑过喉咙,一路向下,仿佛带来了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她身体中的一部分寒意。

然而,尽管身体的寒冷得到了些许缓解,她心中的那片阴霾却依旧挥之不去,仿佛无论怎样的温暖都无法将其彻底驱散。

“我们真的能找到出路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在房间里回荡,尾音微微颤抖。

她的内心充满了矛盾与挣扎,既期待顾山远的答案能给自己力量,又害怕得到否定的回答,彻底浇灭心中那微弱的希望之火。

顾山远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两人脸上。

他往时芋身边挪了挪,肩与肩几乎相贴,“我查过资料,现在年轻人喜欢‘低饱和莫兰迪色’,或许可以试试把靛蓝和植物染料调淡。”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机递到她面前,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圈出关键数据,“你看,这类颜色的文创产品销量都在上升。就像我们之前在市集看到的,白家染坊那些亮色产品虽然受欢迎,但我们换个思路,走低饱和的路线,说不定能开辟新市场。”

时芋盯着手机屏幕,听着顾山远继续分析:“而且,我们不能只局限于传统纹样的呈现方式,或许可以在色彩搭配和构图上做些创新。比如把纹样和现代元素结合,再融入大理的自然景观特色,肯定能吸引年轻人。” 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像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

说到激动处,他不自觉地握住时芋的手,“你看,我们一首都在解决问题,这次也一定可以。”

时芋的心中渐渐燃起一丝希望,“也许真的可以试试,说不定这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设计理念,思考如何将顾山远的建议融入其中,那些曾经觉得无法跨越的障碍,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克服。

突然,时芋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猛地站起身:“如果把扎染围巾设计成‘苍山雪’‘洱海月’‘花甸坝’系列,每款对应大理的一个景点呢?用低饱和色调表现出不同景点的特色,再结合传统扎染工艺,一定能吸引游客!”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兴奋,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从黑暗的深渊中看到了一束光,之前的迷茫和绝望被一扫而空,满心都是对新设计的期待和憧憬,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想法变成现实。

顾山远也站了起来,眼中满是惊喜:“这个想法太棒了!比如‘苍山雪’就用淡蓝和白色,表现出雪山的纯净;‘洱海月’用浅灰和银白,营造出月光洒在湖面的意境。而且我们可以在围巾边缘加上一些小细节,比如绣上景点的名字,或者做一些特殊的扎染纹理,让产品更有辨识度。”

两人之间的对话愈发激烈,情绪也愈发高涨,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点燃,兴奋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