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暖阳织意(上)

在雨过天晴后的第三天,阳光如同金色的蜂蜜一般,缓缓流淌在“云岫居”那古朴的青瓦之上,给整个民宿披上了一层温暖而明亮的光辉。

时芋站在民宿的阳台上,她轻轻地倚靠在一根竹制的晾衣杆上,由于她的体重,那晾衣杆被压得微微弯曲,仿佛在默默地承受着这份轻柔的压力。在微风的吹拂下,她新染好的扎染布在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跳着欢快的舞蹈,为这个宁静的午后增添了几分生动的色彩。

这块布采用了传统的“绞缬” 技法,通过这种古老的手法,布料上呈现出靛蓝色的波纹,它们随着布料的起伏而波动,宛如一片凝固的海浪,让人不禁联想到大海的宽广与深邃,仿佛能听到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感受到海风拂面的清爽。

布料上的“百褶纹”经过设计师的巧妙改良和创新设计,展现出了令人惊喜的美感,这种美感是如此的别致,以至于让人难以忘怀。每一处褶皱都似乎在诉说着一个故事,每一个图案都仿佛在讲述一段历史,它们共同编织出一幅幅美丽的画卷,让人在欣赏之余,也能感受到设计师的匠心独运。

褶皱处的蓝色深浅不一,仿佛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晕染出如同中国传统水墨画般的层次感,这种层次感不仅令人赞叹,更让人感受到了一种独特的艺术韵味。

仿佛在布料上也能体会到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厚底蕴,每一道色彩的过渡,每一个图案的布局,都透露出东方美学的智慧和韵味,让人在欣赏的同时,也能感受到一种心灵的洗涤和精神的升华。

“在看新作品?” 林间的声音从背后轻轻响起,她肩上挎着一个装满野莓的竹篮,篮中的野莓颗颗圆润,然而她的目光却在那块布料上多停留了片刻,“这次你用的是板蓝根染的布料吗?”

时芋微笑着点头,指着那块布料详细解释道:“没错,这是用板蓝根茎叶发酵制成的靛蓝染料染制的。你知道吗?刚采摘下来的板蓝根需要先被切碎,然后放入染缸中进行浸泡,过程中需要加入石灰和酒来促进发酵。每天都要进行搅拌,就像照顾一个生病的人一样,温度和酸碱度都需要我们时刻关注。”

林间走近了些,目光专注地观察着布料,手指无意识地在布料的边缘轻轻:“这蝴蝶图案的紫色真是太独特了,也是用板蓝根染的吗?”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这让我想起了老染坊里那些泛着紫光的布料......”

“这可不是普通靛蓝能染出来的,” 时芋来了兴致,蹲下身子,轻轻摸着布料上的蝴蝶图案,“得在染液里加入紫苏叶和石榴皮,经过多次套染,才能呈现出这样神秘的色泽。顾山远说,扎染就像在和自然合作,每一种植物都藏着独特的色彩魔法。上次我套染的时候,颜色总是不够均匀,顾山远手把手教我控制浸染时间,还说要根据布料的吸水性调整染液浓度。不过他当时的眼神很奇怪,好像在担心我染出这种紫色......”

林间挑了挑眉,促狭地笑:“哟,山远教了你不少嘛。他以前可宝贝这些手艺了,轻易不传人。”

他突然凑近时芋耳边,“你有没有发现,自从你染出带紫色纹样的布,山远就变得格外警惕?夜里染坊的灯,也比往常亮得更久了。”

时芋耳尖泛红,低头整理布料:“可能是看我学得认真。而且我问他问题,他都会很耐心解答。比如我之前不懂为什么染缸发酵时要避光,他就跟我讲,光线会影响微生物的活性,进而改变染液的性质,说得特别详细。但有次提到老染坊的染料,他突然闭口不谈,脸色煞白......”

“他爸走后,我就没见他这么上心过。” 林间将竹篮放在石桌上,拉着时芋坐下,往她手里塞了颗野莓,“以前村里小孩想学扎染,他三句话就能把人吓跑。没想到教起徒弟来倒有耐心。”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蹭着野莓,汁水染红指尖,“你来了之后,他眼里的冰倒是化了些,可也多了些藏在心里的事。听说他父亲临终前,在染坊里留下了一个......”

正当他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话音未落,他突然停止了发言,脸上露出了一丝紧张的神情,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时芋咬着野莓,酸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其实顾山远很细心,教我辨认靛蓝发酵程度时,连泡沫的形状、颜色都讲得清清楚楚。他说发酵好的靛蓝会泛起珍珠光泽,还教我用 PH 试纸测染液酸碱度。上次我测出来酸碱度不对,急得不行,他安慰我说可以加草木灰或者白醋调整,还陪着我一起重新调配染液。但调配完他盯着染缸发呆,嘴里念叨着‘不该是这样’......”

“没想到闷葫芦也有这么多话。” 林间笑得首不起腰,突然又严肃起来,“对了,你知道不同布料染出来效果不一样吧?有些布料,一旦染上特定颜色,就会......”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地锁定在时芋的身上,仔细地观察着对方每一个微妙的反应,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些隐藏的情绪或信息。

“当然!” 时芋眼睛发亮,拿起另一块备用的棉布和丝绸小样,“棉布吸水性强,染出来颜色质朴;丝绸质地顺滑,能呈现出绸缎般的光泽。顾山远说,选布料就像选朋友,得了解它的性子。有一次我用麻布尝试扎染,出来的效果很粗糙,他就告诉我,麻布纤维粗,染色前得先进行煮练处理,这样才能更好上色。不过那次他提到,麻布在特殊染液里,会显现出隐藏的纹路......”

正当他们两人交谈之际,突然间,从外面的院子里传来了顾山远那熟悉的咳嗽声。

林间冲时芋挤挤眼,压低声音:“说曹操曹操到。小心,他藏着的可不只是扎染技巧。”

顾山远走上阳台,手里拿着一捆麻绳,目光在布料上停留片刻,麻绳被他攥得微微变形:“时芋,明天去山里采蓼蓝,记得穿耐脏的衣服。蓼蓝和板蓝根虽然都能提取靛蓝,但蓼蓝染出的颜色更鲜艳,染液调配也有讲究。”

他的语气显得非常生硬,仿佛是在机械地背诵着台词,没有任何情感的投入。

“需要准备什么特殊工具吗?” 时芋问,顺手把布料叠好,“对了,用蓼蓝染布,捆扎方法和板蓝根染布有区别吗?”

“带个小木桶,采回来的蓼蓝要尽快处理。” 顾山远顿了顿,走到晾衣杆旁,伸手摸了摸晾晒的布料,指尖擦过蝴蝶图案时猛地缩了回去,“捆扎方法大同小异,但蓼蓝染液渗透性更强,扎得太紧的话,留白部分可能会出现晕染。你可以试试用‘夹缬’和‘绞缬’结合的方式,或许会有惊喜。染蓼蓝时,得控制好发酵时间,时间过长颜色会发暗,过短又不够浓郁。”

他说话时,口袋里隐约露出了一半的暗红色布条,布条的边缘绣着一些看起来像是神秘符咒的图案,这些图案似乎蕴含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含义。

林间在一旁打趣:“山远,你这教徒弟比教自己还上心。当年我想学扎染,你都没这么耐心。”

顾山远神色一窘,别过脸去:“你那时净想着玩,哪是学手艺的样子。而且你总问些奇怪的问题,什么能不能用辣椒染出红色,简首异想天开。”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轻轻掠过时芋,随后迅速地转移开去,仿佛在刻意回避着某种东西。

“我这不是开拓思路嘛!” 林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说不定以后真能找到用辣椒染色的方法。就像老染坊那些失传的秘方,谁知道藏着多少......”

时芋静静地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那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她的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温暖的感觉,仿佛被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所包围。她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那种无忧无虑的交流方式,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亲切和舒适。

然而,在这温馨的表象之下,她的心里也悄悄地滋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安,像是对未来的某种预感。

她知道,生活不可能永远如此简单和快乐,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挑战和困难等待着她去面对。

这种不安让她开始思考,她是否己经做好了准备,去迎接那些未知的挑战。

她想起昨夜在染坊,顾山远教她用不同捆扎手法创造图案:“你看这种‘鹿胎缬’,用绳子缠绕出不规则形状,染出来就像梅花鹿的斑纹。”

说着,他拿起布料示范,手指灵活地穿梭,“扎的时候力度要均匀,不然染出来颜色会不均匀。我第一次扎的时候,绳子老是松开,顾山远就教我打特殊的结,还说这是他爷爷传给他的小技巧。但他教我时,反复叮嘱不要对外人说,尤其是关于结绳的顺序......”

“对了,” 时芋突然想起什么,“上次在老染坊,那些染缸里的液体和我们用的不一样,是怎么回事?”

顾山远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沉默许久才开口:“那是白家秘传的染液,配方己经失传很久。里面添加的香料和植物,能让染出的颜色经久不褪,还会产生特殊的纹理。”

他转身将麻绳放下,声音低沉,“有些事情,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而且那些染液的调配过程很危险,稍有不慎......”

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时芋口袋的时候,他注意到了那里露出的一角,那是从古老的染坊带回来的一块碎布,这块布料上还保留着岁月的痕迹和染料的色彩。

林间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好啦好啦,聊点开心的。走,时芋,我教你做玫瑰酱,和扎染一样,也得掌握好火候。说不定以后我们能用玫瑰花瓣染布呢!”

他说话时,偷偷向时芋使了个眼色,又瞥了眼顾山远紧绷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