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跨越山海的年味(下)

顾阿婆在镜头那头轻轻叹了口气,染缸的咕嘟声愈发清晰,像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林间悄悄退到了阴影里,只有火塘偶尔爆出的火星打破沉默,在黑暗中划出短暂的光亮。

火星溅落在地上,瞬间熄灭,如同那些转瞬即逝的希望。

“可现在看着你们真的做起来了,” 时芋父亲的手指着杯垫上的花纹,那是山远特意为他染的苍山雪纹样,冰凉的布料在他指尖滑动,“才明白,有些梦想,需要像扎染一样,慢慢等,慢慢熬。”

他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眼神中满是欣慰。他抬起头,目光依次扫过众人,像是在重新认识这些为梦想努力的年轻人。

时芋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泪光,母亲正用围裙捂住嘴,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着抽噎声。

山远看见镜头里的顾阿婆抹了把脸,不知是被火光熏出了泪,还是触景生情,她的手在脸上停留了许久,才缓缓放下。

林间突然吹了声口哨:“叔这话在理!就像我们雕木头,急不得。山哥上次刻的那扇窗,整整磨了三个月,手都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他的语气中带着敬佩,竖起大拇指对着镜头。

“阿婆,传承教室的设计图,” 山远突然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沉稳,可微微发颤的尾音还是泄露了他的紧张,“等过了年就带给您看。您看,这窗花的纹样,用了咱们白族的八角花纹,还有......”

他起身去拿图纸时,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的脚步有些慌乱,差点被地毯边缘绊倒。

就在他起身的瞬间,时芋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屏幕亮起的消息提示框里,“云岫居” 三个字刺得人眼睛生疼,仿佛是用滚烫的烙铁印在屏幕上。

林间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带着惊恐和慌乱:“山哥!你快看!村子后面的老榕树...... 着火了!火好大,根本控制不住!”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

背景中传来人们的尖叫声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仿佛恶魔的狞笑。

时芋父亲推了推眼镜,声音不自觉提高,带着担忧和紧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的身体前倾,椅子发出吱呀的抗议声,双手紧紧抓住扶手,指节发白。

山远的手指悬在图纸上方,迟迟没有落下,手臂肌肉紧绷,如同一张拉满的弓。他的眼睛瞪大,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微微颤抖着。

染坊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重物倒地的声响和人们的惊呼声混杂在一起,顾阿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囡囡,先不说了...... 好像着火了...... 大家都在救火,我得去帮忙!”

手机画面剧烈晃动,能看到火光冲天,照亮了人们惊慌失措的脸。

画面在剧烈晃动中中断,时芋的手机 “啪嗒” 掉在茶几上,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瞬间结冰,只有电视机里还在播放着欢快的歌舞节目,笑声与音乐声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像是一场荒诞的闹剧。

时芋母亲手中的茶杯 “当啷” 一声摔在地上,茶水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污渍。

“快打给林间!” 时芋的声音在发抖,带着哭腔,她抓过手机的手冰凉,解锁时反复输错密码,手指在屏幕上慌乱地滑动,“一定没事的,一定......”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视线。

山远己经摸到了口袋里的钥匙,工装裤的布料被他攥得发皱,钥匙尖锐的棱角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压痕。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像是随时准备冲出去。

时芋父亲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如同指甲刮过黑板:“别急,先问清楚情况。” 他的语气虽然镇定,但眼神中也充满了担忧,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电话拨了三次才接通,林间的声音裹着呼啸的风声传来,还夹杂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人们的呼喊声。

“山哥!老榕树被雷劈了!树洞里的干柴...... 火借着风势,己经烧到旁边的房子了......” 他的声音突然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咳嗽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顾阿婆他们己经在组织救火了,但是火势太猛了!”

背景中传来房屋倒塌的轰鸣声,让人不寒而栗。

山远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眼前浮现出老榕树盘虬的枝干,那是云岫居的地标,树下还埋着他们埋下的时间胶囊。

记忆中,老榕树的树冠如同一把巨大的伞,为村民们遮风挡雨,此刻却在熊熊烈火中痛苦挣扎。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和担忧。

时芋母亲己经开始翻找外套,嘴里念叨着:“要不要报警?消防队电话是多少来着?得赶紧想办法!”

她的手在衣柜里慌乱地翻找,衣服一件件掉落在地,她却浑然不觉。她的手指颤抖着,连衣架都抓不稳。

“我得回去。” 山远听见自己说,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眼神中充满了焦急和担忧。他的拳头紧紧握着,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时芋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力道大得惊人:“我和你一起。那里有我们的心血,我们不能不管!” 她的眼神坚定,却难掩眼底的恐惧和不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时芋父亲按住了女儿的肩膀,他的手掌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凌晨一点,最早的航班也要天亮。”

老人转身走向书房,背影显得有些佝偻,每一步都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我联系朋友,看看有没有办法。你们先冷静下来,做好准备。” 他的脚步沉重而缓慢,仿佛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心上。

山远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村民群里不断弹出的消息。照片一张张传来,橙红色的火光中,老榕树扭曲的枝干像一只垂死的巨兽,浓烟滚滚,遮蔽了半边天空。

最后一张照片里,隐约能看见染坊的布帘在火舌中翻卷,时芋设计的扎染春联正在燃烧,白色的字迹在高温下蜷曲成灰烬,仿佛他们的梦想也在这大火中渐渐消逝。

时芋盯着照片,身体微微摇晃,差点站立不稳。

时芋突然抓住山远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一颤。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声音却出奇冷静:“我们的设计稿,都在染坊二楼。那是豆豆和我这么长时间的心血,不能就这样没了。”

山远想起那些画满纹样的稿纸,想起那是豆豆生前画的最后一张图,此刻或许正被烈火吞噬。

那些图纸上的每一道线条,每一抹色彩,都凝聚着他们的心血与希望,还有时芋和豆豆的回忆。

他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

窗外又响起烟花的爆裂声,五颜六色的光芒照亮了众人苍白的脸,却无法驱散他们心中的阴霾。寒风拍打着窗户,发出呜呜的悲鸣,仿佛也在为这场灾难哀悼。

时芋父亲拿着写满号码的纸条从书房出来,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他的眼神中难得没有了审视,多了一丝担忧与关切:“联系上了,有架货机凌晨西点飞昆明。”

他看着山远,目光第一次没有了审视,“年轻人,安全为主,也尽力保住能保住的东西。”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充满了关切和担忧。

山远接过纸条时,时芋己经开始往背包里塞衣服。她的动作很快,却在抓起一件扎染外套时突然停住 —— 那是去年冬天,豆豆帮她染的第一件成品。

外套上的花纹还带着豆豆的温度,每一针每一线都承载着她们的回忆。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时芋眼中涌出,滴落在外套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豆豆,对不起...... 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守护我们的梦想。”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外套上的花纹,仿佛在触摸着豆豆的脸庞。

“我和你一起。” 时芋又说了一遍,这次山远没有拒绝。

他想起顾阿婆染缸里翻涌的靛蓝,想起林间举着乳扇的笑脸,想起老榕树下埋着的那个装着梦想的铁盒。

那些美好的回忆此刻却像是锋利的刀片,在他心头划出道道伤口。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悲痛,开始整理行李。

当他们匆匆下楼时,弄堂里的鞭炮声还未停歇。烟花的残骸散落在结冰的青石板上,像一地破碎的星辰。

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碎纸片和烟花灰烬,在空中打着旋儿。纸片拍打着墙壁,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不祥。

山远回头望去,时芋家的窗户还亮着灯,两个老人的身影映在玻璃上,显得那么渺小,又那么坚定。

他们的身影在灯光下微微晃动,仿佛在无声地祝福着这对年轻人,也在为远方的未知命运而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