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豪华轿车,碾过坑洼不平的土路,轰鸣的引擎声在寂静的山沟里回荡,惊起了几只正在觅食的土鸡,扑棱着翅膀西散逃开。
陆家沟,这个地图上都快找不到名字的小山村,世代居住在此的村民,从未见过如此阵仗。
村口那棵据说有上百年历史的老槐树下,几个叼着旱烟袋的老人正眯着眼闲聊,话题自然离不开村里最近的大新闻——陆家那个最有出息的大学生陆凡,结婚当天被新娘子摆了一道,婚没结成,还惹了一身骚。
“唉,造孽啊!好好的娃,摊上那么个丧良心的婆娘!”一个满脸褶子的老人磕了磕烟灰,语气里满是惋惜和愤慨,“听说彩礼都给了,还临时加价,加不上就跑了,这不是明摆着骗钱吗?”
“可不是咋地!”另一个借口道,“城里女人心眼就是多!要我说,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那女人要是敢露面,非得扒了她的皮!”
“就是!陆凡那娃,打小就懂事,是咱们沟里飞出去的金凤凰,咋能让人这么欺负?广义(陆凡父亲)两口子老实巴交一辈子,这回怕是天都塌了……”
正说着,那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豪车,就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了下来。车窗降下,露出陆凡那张略显疲惫但眼神锐利的脸。
“几位爷,晒太阳呢?”陆凡扯出一个热络的笑容。
老人们瞬间噤声,瞪大了眼睛,看着从车上下来的陆凡,还有他身后同样神色复杂的父母陆广义和于兰凤。他们的目光,更多地是被那辆在阳光下闪着乌光的崭新豪车吸引。虽然认不出什么牌子,但是光是这样,就知道是豪车。
这……这车得多少钱?陆凡家不是为了结婚把家底都掏空了吗?还欠了一屁股债,这车是哪来的?
无数的疑问在老人们浑浊的眼睛里打转。
“小凡?你……你们这是……”先前说话的老人有些结巴,指了指车,又指了指陆凡。
“哦,刚买了辆代步车,方便点。”陆凡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买的不是几十上百万的豪车,而是一辆几千块的电动车。
他没忽略老人们眼中的震惊和探究,也没忽略他们刚刚话语里透露出的同情和对陈雪的愤恨。陆家沟虽然偏僻落后,但这里的人,大多沾亲带故,往上数几代,可能都是一个祖宗。村里至今还保留着一个颇具规模的祠堂,每年祭祖时,全村老少都会聚集。这种基于血缘和地缘的凝聚力,是外面很多地方难以比拟的。也正因为如此,一家有事,全村皆知,同仇敌忾的情绪也更容易被点燃。
“买……买车?”老人咂摸着这几个字,感觉脑子有点转不过弯,“你哪来的钱?”
这话问得首接,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关切,也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好奇。
陆凡笑了笑,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岔开了话题:“几位爷先聊着,我们刚回来,得先回家拾掇拾掇。”
他知道,此刻无需多言。这辆车,就是最好的宣告。至于钱的来路,他暂时不打算说。网贷这事,在这个年代的农村,名声太坏,尤其是不还钱,那更是祖坟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时机未到。
他扶着还有些恍惚的父母上了车,留下身后一群面面相觑、满腹狐疑的老人。
豪车缓缓驶过狭窄的村道,所过之处,家家户户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田埂上扛着锄头的汉子停下了脚步,院子里择菜的妇女探出了头,就连追逐打闹的半大孩子,也好奇地跟在车屁股后面跑。
“看!是陆凡家!”
“我的乖乖,这啥车啊?比镇长坐的还好!”
“他不是刚被媳妇坑了吗?哪来的钱买这好车?”
“难道……发横财了?”
议论声像投入水面的石子,一圈圈荡漾开来。羡慕、嫉妒、猜测……各种复杂的情绪在村民们心中交织。陆家沟的人,穷惯了,也习惯了大家一起穷。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异类”,打破了原有的平衡,所有人的心思都开始活络起来。
不怕都穷,就怕身边的人突然暴富,而且还是这种一飞冲天的富!如果陆凡真有什么赚钱的门路,那是不是……自己也能跟着沾点光?
陆凡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些探究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鱼饵己经撒下,不怕鱼儿不上钩。
车子最终停在了陆家那座略显破败的农家小院前。崭新的豪车与斑驳的土墙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更显得扎眼。
“小凡,这……这能行吗?”于兰凤看着院外若隐若现的邻居身影,心里七上八下的。
“妈,放心吧,有我在。”陆凡拍了拍母亲的手,语气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让父母先进屋休息,自己则站在院子里,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思绪回到了陈雪那张贪婪的脸上。那38万8的彩礼,还有之前为了结婚付出的种种,虽然现在账户里的数字己经远超那些损失,但陈雪这个人,就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心里,不拔不快。
诬告?呵,真是好手段。陆凡眼神冷了下来。既然她不仁,就别怪他不义。他开始在脑中搜索前世零星的法律知识。彩礼返还的条件、诬告陷害罪的认定……虽然细节模糊,但他知道,这笔账,必须清算。不仅是为了钱,更是为了那口被践踏的尊严。
他正盘算着,院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和刻意的咳嗽声。
“咳咳,广义在家吗?”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响起。
陆凡抬头望去,来人是他的大爷,陆广远。一个面容憨厚,但眼神透着精明的中年汉子。按照辈分和关系,他是除了陆凡父亲之外,与陆凡家最亲近的长辈之一。前世,这位大爷对自己也算照顾。
“大爷,您来了。”陆凡掐灭烟头,迎了上去。
陆广远手里拎着一瓶不错的白酒,脸上堆着笑:“小凡回来了?听说你买了新车,大爷过来看看。顺便,跟你爸喝两盅。”
话音未落,又有几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哟,广远哥也在呢?”一个声音略显尖细的男人走了进来,是陆凡的一个远房表叔,陆广富。他手里提着两条硬邦邦的香烟。
紧接着,又是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是陆凡父亲的堂哥,陆广国,同样拎着礼物,笑容满面。
几个人在门口不期而遇,都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心照不宣的笑声。
“哈哈,赶巧了,都赶巧了!”陆家富打着哈哈。
“是啊是啊,都想着过来看看广义和小凡。”陆保国附和着,眼神却不住地往院子里那辆豪车上瞟。
陆广义和于兰凤也从屋里出来了,看到这阵仗,有些手足无措,连忙招呼着:“快,快进屋坐,进屋坐。”
一时间,小小的院子热闹起来。大家互相递烟、寒暄,说着些不咸不淡的客套话,目光却都有意无意地扫过陆凡和那辆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烟草、酒精和浓浓探究意味的气息。
陆凡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人情往来是表象,探听虚实才是目的。他不动声色地招呼着众人进屋,倒茶散烟,表现得像个寻常晚辈。
屋里,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众人落座。几句关于最近吃的怎么样的闲聊过后,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微妙。
陆广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陆凡身上,状似随意地问道:“小凡啊,你这……这车可真带劲!得不少钱吧?你这刚出那事儿,手头……”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己经很明显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凡脸上,耳朵竖得老高,连呼吸都放轻了。
来了。
陆凡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钱嘛,是花了点。”他顿了顿,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不过,也算是找到了一条来钱快的路子。”
一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所有人的心,都被狠狠地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