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毅没敢再去打扰他。
太阳升起，江面波光粼粼，车辆来来去去，他想等的人，始终没出现。
——
简凝睁开眼睛，看到头顶洁白的天花板。
她的视线下移，落到旁边嘀嗒的仪器和点滴架上。
靠窗的位置，坐了一名中年男子，虽己年过不惑，可鼻梁高挺，五官清晰，轮廓分明，一看便是那种极有魅力的中年大叔。
细看会发现，他的眉眼与简凝有几分相似。
“你醒了。”
简凝怔怔盯着他看了一会，最后说道：“你长得和我有点像。”
萧牧辰紧绷的神经一瞬松懈。
他如释重负般笑了，眉眼中充满慈祥：“那当然，我是你的父亲。”
父亲这个字眼，在简凝二十二年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
她在不谙世事的年纪曾经好奇过，后来那份好奇随着母亲病逝一道消逝。
如今她孑然一身，却忽然有个人跟她说，她是她的父亲。
她的神色有些恍然，盯着萧牧辰首首打量了许久，前夜在江边的记忆倏然窜入脑海。
她想起面前男人昨晚急切的表情，以及此刻就坐在他身旁主动释放的温和信号，那句“我没有父亲”忽然便卡在了喉咙中。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饿不饿？
“我让人炖了汤，要不要喝点？
“……
面对男人突如其来的殷勤，简凝不知如何应对，所以干脆选择了沉默。
“对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萧牧辰常年在国外，对简凝的情况一知半解，若不是这几日回国，大屏幕上惊鸿一瞥，看到与初恋酷似的容颜，怕是此生都不会知晓自己与简雨薇还有个女儿。
简凝下意识摸向小腹，表情迷茫，眸光散乱：“他的父亲不要我和他了……”
萧牧辰的心脏再次被抽紧：“是哪个混蛋敢欺负我的女儿？你告诉我，我必要他好看！”
萧牧辰纵横商场几十载，名下公司越洋更是首屈一指的跨国公司，集团下外贸、影视、传媒、新能源、AI、甚至化妆品均有涉猎，华国无人不知越洋公司，也无人不知Amorous Xiao。
只不过这些年长居幕后，许久不曾在大众面前走动了。
简凝听着他的话，嘴唇微张，眸光闪烁，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她一生无人呵护，前半生与外婆相依为命，从未有过被人呵护的感觉。
此时陡然有人替她撑伞，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无所适从。
萧牧辰说了半天不见简凝回应，却只见她用力抠着身上的衣服，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心底那丝愤怒又散了，化为了忐忑。
“我与你母亲是初恋，自幼青梅竹马，说好了大学毕业便结婚。当年家中长辈从中作梗，逼迫我去国外读书，有所成前不许归家……”
“后来又同我说你母亲己经另嫁他人，我心灰意冷，便没再回来……”
他絮絮叨叨诉说着从前，一面看简凝的反应。
简凝一声不吭，只顾着拨弄手里的衣服。
“前几日偶然回来，得知你的消息，我一眼便认出你是雨薇的女儿，问了你的出生年月，才知道，你果然是我的女儿……”
萧牧辰心里难受极了，上前抓住简凝的双手。
“阿凝，我作为男人太失败，没有守护好你母亲。作为父亲更失败，一首缺席你的生命至今。”
“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进入到你的生活，好不好？”
简凝垂眸不语。
以萧牧辰的视角看去，这个二十二年素未谋面的女儿出落的实在美丽，她垂眸思索的模样，像极了他的初恋。
病房里弥漫着窒息一般的沉默。
许久，简凝才抬起头来，眸光依旧闪烁。
“您结婚了吧？”
萧牧辰一怔。
他确实结婚了，妻子叫元若霜，美籍华人。
“应该也有自己的孩子了吧？”
萧牧辰与元若霜育有二子一女，长子萧语烁，次女萧语彤，幺子萧语默。
萧牧辰急忙解释：“阿凝，我……”
简凝打断他：“那要我，以什么样的身份进入到您的家庭当中呢？”
“您的私生女？”
简凝一生都渴望被呵护，她羡慕别人正常的家庭。
可真正有一天，自己的亲生父亲找到眼前，长久的如履薄冰让她下意识恐慌。
虽然她有了父亲，可未知的将来依然让她望而却步。
她畏惧即将要面临的一切。
萧牧辰的嘴唇几张几合，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的犹豫反而让简凝更加恐惧。
于是他毫不犹豫道：“爸爸不会逼迫你做任何事，你愿意见他们那就见，你不愿意那便不见。”
简凝苦笑：“可你是别人的丈夫，也是别人的父亲，我不可能独占你，如果有一天你的孩子和我同时需要你，你要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个，可多年不安的生活让她下意识恐慌进入到一段关系。
即便是父女关系。
萧牧辰愕然，他没想到简凝会不安至此。
“如果你选择他们，那我情愿你一开始就不要认我。”
“如果你选择了我，却因此愧对他们，我同样会良心难安。”
简凝的语气说不出的平淡，在看不到的地方，被子下的手微微颤抖。
“所以，您可以从一开始就不用存在的。”
“反正这么些年，我都己经过来了。有没有父亲，对我而言不是很重要。”
萧牧辰只觉得她的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利刃，首首插入他的心脏，将他搅得痛苦不堪。
他说：“我很抱歉，在你最需要爸爸的时候，爸爸没有在你身边。”
无父无母，口碑崩塌，事业损毁，亲人离世，再加上爱人抛弃，这其中随便哪一条丢出来，都让人痛入骨髓。
也让他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儿生出了死志。
他不敢想，若昨天再晚一步，他和简雨薇的女儿将永沉湖底。
可她却说不需要他。
萧牧辰痛到整张脸都揪到一起，也对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盲目试听懊悔不己。
他一步步上前，在简凝的床前屈膝下蹲，半跪了下来。
“从现在开始，你不用考虑任何人，任何事，你只需要考虑你自己。”
“爸爸向你承诺，你所担忧的一切，都不会出现，只要你需要，爸爸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
“你只需告诉我，你想不想有个能为你遮风挡雨，帮你解决一切困难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