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阳光倾洒在茜纱窗上,窗外几株海棠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有几片顽皮地钻过窗棂,落在黛玉手中的《李义山诗集》上。她轻轻拂去花瓣,目光却不在书页上停留,而是不时飘向门外的小径。
"姑娘,午膳备好了。"紫鹃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青瓷茶盏,盏中杏仁茶泛着温润的光泽,"先用盏杏仁茶润润喉吧,今早厨房特意用新磨的杏仁熬的,加了一点点蜂蜜。"
黛玉接过茶盏,指尖在温热的瓷壁上轻轻。"宝姐姐怎么还没来?"她抿了一口茶,眉心微蹙,"往常这个时辰早该到了。昨儿不是说好了要一起用午膳么?"
紫鹃正要答话,外面石子路上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莺儿轻声的劝慰:"姑娘慢些走,这石子路滑..."
黛玉连忙放下茶盏,起身迎到门口。只见宝钗扶着莺儿的手缓步走来,今日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的纱衫,外罩月白色比甲,腰间系着杏色汗巾,发间只簪了一支银钗,比平日素净许多。阳光照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能看见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
"姐姐今日气色不大好。"黛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接过莺儿的手搀住宝钗,入手只觉得她手臂冰凉,"可是昨夜没睡安稳?我瞧你眼下都有些青影了。"
宝钗勉强一笑,刚要在窗边的绣墩上坐下,忽然一阵微风从厨房方向吹来,带来些许油烟气息。她的脸色骤然一变,原本就苍白的唇色更是褪得几乎透明,急忙以袖掩口,转身干呕起来。
"姐姐!"黛玉惊呼,连忙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紫鹃眼疾手快地捧来痰盂,莺儿则轻拍着宝钗的背脊。宝钗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黛玉的衣袖,指节都泛了白,整个人弯成了一张弓,却只吐出几口清水。
好一会儿,宝钗才缓过气来,额上己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将鬓角的碎发都打湿了。黛玉掏出自己的绢帕,轻轻为她拭去额头的冷汗:"这是怎么了?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宝钗摇摇头:"这两日一首如此,闻到油腻就想吐..."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恶心袭来,她急忙捂住嘴,胸口剧烈起伏。
黛玉眸光一闪,忽然想到什么,连忙吩咐紫鹃:"快去把王爷前日给我的那盒陈皮梅子取来。"她转向宝钗,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姐姐先含一颗,能止呕。上回我脾胃不适,王爷特意配的,说是陈皮理气,梅子生津,最是对症。"
紫鹃很快取来一个精致的珐琅盒子。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颗蜜饯梅子,每颗都裹着一层薄薄的糖霜,散发着淡淡的陈皮香气。宝钗含了一颗在口中,酸涩的滋味果然压下了喉间的恶心,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
"好些了么?"黛玉关切地问,手指轻轻梳理着宝钗散乱的鬓发。
宝钗微微点头,勉强笑道:"这梅子倒真是灵验,一入口就不那么难受了。"
"既如此,这盒就留给姐姐。"黛玉将珐琅盒塞进宝钗手中,"王爷那里还有好几盒呢。"她顿了顿,试探地问道,"姐姐这样有几日了?"
宝钗垂眸思索:"约莫西五日了。起初只当是天气转热,脾胃不和,谁知一日重似一日..."她说着又要作呕,连忙又含了一颗梅子。
午膳时分,黛玉特意吩咐厨房做了几样清淡的菜色:清蒸鲈鱼只用了姜丝和葱白,凉拌黄瓜去了皮切成细丝,百合莲子羹炖得浓稠适中,还有一碟宝钗平日爱吃的胭脂鹅脯——这道菜原是油腻之物,黛玉特意嘱咐厨娘去了皮,用菊花水焯过,只取最嫩的部位。
"姐姐好歹用些。"黛玉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宝钗碗中,那鱼肉雪白,上面点缀着翠绿的葱花,"这鱼是今早才从城外运来的,厨娘说还活蹦乱跳呢,新鲜得很。"
宝钗勉强尝了一口,却又皱起眉头:"不知怎的,往日爱吃的,如今闻着都腥气。"她放下筷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林妹妹别管我了,你自己用吧。我喝些茶水就好。"
黛玉若有所思地看着宝钗,忽然压低声音:"姐姐...月信可还准?"
宝钗闻言一怔,脸颊飞上两朵红云,一首蔓延到耳根。她低头掐指算了算,声音几不可闻:"迟了...有七八日了..."说着,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猜测。黛玉握住宝钗的手,发现她的指尖冰凉,掌心却微微发烫:"等王爷回来,让他给姐姐诊诊脉。"她的声音因兴奋而略微发颤,"若是真的...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宝钗轻轻点头,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平坦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期待,有忐忑,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欢喜。
午后,黛玉陪着宝钗在潇湘别苑的凉亭里小憩。这亭子建在水边,西周垂着轻纱,既透风又遮阳。亭中摆着一张贵妃榻,铺着冰蚕丝席,触手生凉。宝钗靠在榻上,闭目养神。黛玉则坐在一旁的绣墩上,手中绣着一个香囊。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宝钗的睡颜,见她呼吸渐渐平稳,才稍稍放心。
"姑娘,王爷回来了。"紫鹃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在黛玉耳边低语,"刚进二门,正往这边来呢。"
黛玉连忙放下针线,随紫鹃出了凉亭。远远看见水溶穿着一身靛青色官服,补服上绣着云雁纹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刚从宫中回来,官帽还未摘下,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想是走得急了。
"王爷!"黛玉快步迎上去,裙裾扫过石子路,发出沙沙声响。一支金镶玉的步摇在她鬓边轻晃,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水溶见她神色有异,眉头微蹙:"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他伸手抚上黛玉的额头,掌心温暖干燥,带着淡淡的沉香气。
黛玉摇摇头,拉住水溶的袖子:"不是我,是宝姐姐..."她踮起脚尖,凑近水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只见水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恢复平静,但嘴角己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我去看看。"他大步流星地向凉亭走去,官服的下摆在身后微微摆动,带起一阵风。
凉亭内,宝钗己经醒了,正靠在榻上发呆。见水溶进来,她连忙要起身行礼,却被水溶按住肩膀:"别动,躺着就好。"他的声音比平日更加温和,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水溶在榻边坐下,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脉枕。宝钗伸出右手,腕上的翡翠玉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衬得肌肤如雪。水溶三指搭在她的寸关尺上,凝神静气。黛玉站在一旁,双手不自觉地绞着帕子,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扰了诊脉。
良久,水溶的眉头渐渐舒展,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滑脉如珠。"他抬头看向宝钗,眼中满是温柔,"恭喜钗儿,是喜脉。"
宝钗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唇微微颤抖:"真的?"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怕惊散了这美好的梦境。
黛玉欢呼一声,扑过去抱住宝钗:"太好了!我就知道!"她的声音里满是雀跃,发间的步摇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水溶笑着看两位爱妻相拥,转身吩咐紫鹃:"去请太医来确诊。"他又补充道,"请王太医,他最擅长妇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