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将近，晴雯带着两个小丫鬟、两个小厮往街市去采买。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灼人，照得青石板路闪闪发亮。她手里拿着采买管事吴兴给的清单：上等宣纸二十刀、徽墨十锭、湖笔十二支......林林总总十几样东西。
"先去文墨斋。"晴雯看了看清单，抬头挺胸走在前面。她身上的女官服饰引来不少路人侧目，有几个商铺的伙计甚至主动上前打招呼。
文墨斋的掌柜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见晴雯进门，连忙从柜台后迎出来，老花镜滑到鼻尖："这位姑娘是......"
"北静王府采买司晴雯。"晴雯学着紫鹃教的样子，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按例来采买文房西宝。"她的声音比早晨沉稳多了，只是交叠在腹前的双手还有些微微发抖。
掌柜闻言，态度立刻更加恭敬，山羊胡都翘了起来："原来是北静王府女官，快请进！"他转身朝里屋喊道，"把最好的徽墨、宣纸都拿出来！老婆子，沏茶！"
晴雯仔细验看货物，时而对着光线查看宣纸的纹理，时而轻嗅徽墨的气味。这些都是紫鹃昨夜突击教授的诀窍。上等宣纸对着光看应有均匀的帘纹；好墨锭应有淡淡的清香，叩之声音清脆。确认无误后，她从腰间取出铜印，在掌柜递来的单据上盖下红印。"北静王府采买司"七个篆字清晰地印在纸上。
"午后会有人来取货，银钱明日由账房统一结算。"晴雯交代道，语气己比方才自然许多。她接过掌柜双手奉上的茶盏，轻抿一口，举止己有了几分女官的从容。
离开文墨斋，晴雯又去了绸缎庄、杂货铺等处。每到一处，她都认真核对货物，仔细记录价格，俨然一副老练管事的模样。两个小丫鬟和小厮跟在身后，眼中满是崇拜。在绸缎庄时，她敏锐地发现掌柜试图以次充好，将一匹边缘有瑕疵的云锦混在上等货中。
"这匹恐怕不妥吧？"晴雯指着那处几乎难以察觉的瑕疵，声音不疾不徐，"王府采买向来只要上等货色。"她的指尖轻轻点在那处瑕疵上，目光首视掌柜。
掌柜的额头上顿时冒出细汗，连忙赔笑："女官好眼力！是小人一时疏忽，这就给您换一匹。"他慌慌张张地跑去库房，背影颇有几分狼狈。
"晴雯姐姐...不，晴雯女官好生厉害！"回府的路上，一个小丫鬟忍不住赞叹，"那些掌柜都对您毕恭毕敬的呢！"
晴雯笑了笑，心里却想着方才在绸缎庄险些被奸商以次充好的事。幸亏她及时发现布匹上的瑕疵，否则就要让王府吃亏了。这份差事，果然不像表面那么轻松。她摸了摸腰间的铜印，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
与此同时，香菱正在医社药库清点药材。她对照账册，一样样检查药材的质量和数量。药库中弥漫着各种药材的混合气息，有些刺鼻，有些清香。当查到当归时，她敏锐地发现这批货成色不如上批，立即记录下来。
"李医师，您看这批当归，"她找到正在看诊的李医师，恭敬地递上样品，"色泽发暗，气味也不够浓郁，怕是存放太久失了药效。"她的指尖沾了些当归的粉末，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李医师接过一看，凑近闻了闻，又掰开一小块放在舌尖尝了尝，连连点头："香菱女官好眼力！确实不宜入药。"她欣慰地看着香菱，"有你把关，我就放心多了。"
香菱得了夸奖，脸上飞起两朵红霞，但很快又投入到工作中。午膳时分，她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去整理下午的课程安排。医社的学生们三三两两从她身边经过，有几个胆大的还上前行礼问好，称呼她"香菱女官"，让她既害羞又欣喜。
傍晚时分，晴雯和香菱在东跨院碰头，两人都累得够呛，但眼中却闪着兴奋的光彩。
"我今天差点被绸缎庄的掌柜骗了！"晴雯瘫在椅子上，灌了一大口茶，"那老狐狸想用次品冒充上等云锦，幸好我及时发现。"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一整天的记录让她的手腕都有些僵硬了。
香菱也说起当归的事，两人交流着一天的见闻，时而大笑，时而感叹。香菱的声音轻柔，说到激动处会不自觉地加快语速；晴雯则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窗外，夕阳将桂花树染成金色，微风送来阵阵花香，几片花瓣随风飘进窗内，落在她们的衣襟上。
"我们真的成了女官......"晴雯突然轻声说道，手指着腰间的铜印，"从前在怡红院时，哪敢想有今日？"她的目光有些迷离，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过去的自己——那个莽撞任性的小丫鬟。
香菱点点头，从怀中掏出那本《医学三字经》，轻声道："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好好报答王妃和宝二奶奶的恩情。"
两人正说着，忽听门外紫鹃的声音："两位姐姐可在？王妃请你们过去一趟。"
晴雯和香菱连忙整理衣冠，互相检查了对方的着装，跟着紫鹃来到黛玉的潇湘别苑。黛玉正在花厅里看账册，见二人来了，含笑放下手中的册子。
"第一天当差，可还习惯？"黛玉让二人坐下，又命丫鬟上茶。
晴雯和香菱一一汇报了今日的事务，说到发现问题的地方，黛玉频频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许的神色。
"做得很好。"黛玉赞许道，声音如清泉般悦耳，"尤其是晴雯识破绸缎庄的伎俩，香菱发现当归的问题，都显出你们用心了。"她顿了顿，从案头取过两个绣着梅花的荷包，"这是给你们的赏银，算是新官上任的贺礼。"
荷包里各装着二十两雪花银，沉甸甸的。晴雯和香菱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儿地道谢。晴雯的眼眶又红了，香菱则紧紧攥着荷包，指节都泛了白。
"明日午后王爷要去视察新建的仁心医馆，点名要你们二人随行。"黛玉又交代道，"晴雯负责记录所需药材器械，香菱则协助王爷了解医社学生的实习安排。"
这个消息让二人又惊又喜。王爷亲自点名，这是多大的信任！但同时，肩上的担子似乎又重了几分。晴雯不自觉地挺首了腰背，香菱则暗暗握紧了拳头。
从潇湘别苑出来，天己全黑。王府各处点起了灯笼，将回廊照得通明。晴雯和香菱慢慢走回东跨院，心中满是感慨。
"明日就要独立协助王爷打理医馆事务了……"香菱紧张地绞着手指，"我…… 我总怕哪里做得不妥当。"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晴雯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我们只要尽心办事就好。"她抬头望着满天星斗，轻声道，"王妃给了我们这么好的机会，绝不能让她失望。"
这一夜，东跨院的两间厢房都亮灯到很晚。晴雯在灯下反复核对采买清单，时而皱眉思索，时而提笔记录；香菱则埋头研读医书，为明日做准备，不时用手指轻轻划过书页上的重点。秋虫在窗外鸣叫，仿佛在为她们加油鼓劲。
次日用过午膳，晴雯与香菱便早早收拾妥当，穿戴整齐来到前院候命。晴雯特意带上了崭新的账本和笔墨，香菱则抱着厚厚一摞医社学生的考评记录。两人并肩立在前院的石榴树下，偶尔低声交谈两句，目光却不时望向回廊尽头。
不多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长廊传来。水溶一身靛蓝色锦袍出现在回廊尽头，身后跟着两个捧着箱笼的小厮。阳光下，他高大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走到近前时，他目光扫过二人手中的物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来都准备好了。"
"参见王爷。"晴雯和香菱连忙行礼。
水溶抬手示意二人起身，声音温和中透着沉稳的威严：“不必多礼。今日便由我带你们熟悉医馆的女官差事。”
他目光落在晴雯手中摊开的账本上，顿了顿接着道：“晴雯女官专司仁心医馆的物资采买事宜 —— 府内原有的采买事务仍由吴兴管事负责，你且专心打理医馆这边：无论是日常所需的药材、银针药罐这类器械，还是熬药用的砂锅、包扎用的棉布，都需你先核实用量清单，再统筹安排人手采买。”
他转而看向捧着考评记录的香菱，语气稍缓：“香菱女官则要协助料理医社学生的实习安排，谁擅长辨识草药，谁精于针灸推拿，都得记在心上，好配合李医师分派差事。”
"是，下官明白。"二人齐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