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楼兰惊鸿
疏勒王城的沙暴卷着火星子扑在窗棂上时，顾云深正用银刀削着胡杨木。木屑在琉璃灯下纷飞，渐渐显出支发簪的轮廓——与素娥坠城时摔碎的那支分毫不差。
"顾先生的手艺倒比太医署的匠人精巧。"珠帘后传来陌生的吴侬软语。鎏金履踏过波斯绒毯，楼兰使臣团簇拥着位雪纱蒙面的女子翩然而至，她发间孔雀翎缀着的蓝宝石，恰是七星阵图上缺失的北辰星位。
阿依莎的金铃铛突然在梁上炸响："好个雪姬公主，连丧服都穿得这般妖娆。"
顾云深指尖的刻刀骤然停滞。楼兰以雪为尊，这女子披麻戴孝的装扮，正是王室嫡脉的服制。雪姬葱白的手指抚过未完工的木簪："听闻顾太医为亡妻刻了三百支发簪，不知可愿为楼兰瘟疫刻支药杵？"
她身后的侍从抬上鎏金箱，掀开的瞬间满室盈香。顾云深瞳孔骤缩——箱中竟是用七星海棠制成的药材，这种西域奇花早在三年前就被赵明澈焚尽。
"公主从何处得来？"
"从该来处来。"雪姬腕间的银链忽然缠住顾云深手掌，链坠是个镂空药囊，"比如顾太医要找的《青囊书》下册，正在我楼兰圣泉泡着。"
素娥的银簪突然从药囊中滑落，簪头忍冬花纹沾着水渍。顾云深猛地攥紧银簪，簪尖刺破掌心渗出的血珠竟泛着金光——与七星阵启时的异象一模一样。
阿依莎的弯刀劈开珠帘："楼兰是要与北狄为敌？"
"是要与七星阵为敌。"雪姬轻挥广袖，侍从呈上卷泛黄的羊皮，"永昌七年冬，秦将军护送的根本不是质子..."她指尖点向阵图某处，"而是楼兰送去中原和亲的真公主。"
顾云深忽然想起素娥坠城前那句未尽之言。冰棺中的女子睫毛上凝着霜，与眼前雪姬的眉眼竟有七分相似。阿依莎的金铃突然缠住雪姬脖颈："你们楼兰人最擅偷天换日..."
"比如用假圣女换真公主？"雪姬突然扯下面纱，额间新月纹与素娥的朱砂痣如出一辙，"当年被你们北狄调包的婴儿，如今该来找你们讨债了。"
帐外突然传来白獒的哀嚎。顾云深撞翻药柜冲出去，见素娥的冰棺正在七星阵余晖中缓缓融化。棺中女子心口的朱砂痣渗出血珠，在沙地上汇成楼兰文字："弑亲者，诛。"
雪姬的银链突然锁住顾云深咽喉："用你的心头血祭阵，换她三魂归位。"她眼底映着冰棺中逐渐苏醒的身影，"或者，跟我回楼兰做驸马。"
阿依莎的弯刀与银链相击，迸出的火星点燃了七星海棠。异香弥漫中，顾云深望见素娥的手指微微颤动，腕间银铃疤痕突然浮现北斗纹路。
"原来你早知她是..."他咳出带金的血，"楼兰王女..."
雪姬的泪珠坠在银链上，化作冰晶："当年秦夫人为护两国盟约，将亲女与楼兰公主调换。"她突然割开掌心，血染的羊皮显出新阵图，"这七星续命阵要续的不是人命，是国运。"
狂风骤起，融化殆尽的冰棺中坐起的身影，让顾云深手中的木簪应声而断。素娥睁开的重瞳泛着幽蓝，指尖抚过雪姬的脸："妹妹，这些年苦了你。"
阿依莎突然癫狂大笑，金铃铛尽数炸裂："好个偷天换日！但你们可曾想过..."她撕开衣襟，心口狼图腾遇血蠕动，"真正的阵眼，在..."
白獒的利齿贯穿她咽喉的刹那，七星阵的光柱突然转向。顾云深在刺目光芒中抱住素娥，却见她腕间银铃纹路寸寸断裂："快走！这阵要吞的是..."
雪姬的银链突然缠住两人腰身："跟我回楼兰！圣泉能压住阵眼反噬！"她跃上白驼时，顾云深看见素娥的乌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雪白。
黄沙漫过疏勒城墙时，楼兰使团的驼铃渐行渐远。顾云深怀中素娥的体温越来越冷，雪姬的泪珠凝成冰晶坠在他手背："她以身为祭强启七星阵，如今三魂将散..."
"用我的血。"顾云深扯开衣襟，月牙胎记泛着诡异的青光，"当年秦夫人剖腹取子时，在我心口种下的..."
雪姬的银刀突然刺入他胸膛。血溅在素娥唇角的刹那，大漠上空北斗七星骤然大亮，将三人笼罩在星辰织就的囚笼里。